龙熙国。
箬安。
细雨淅沥。
朝阳宫。
沈润身穿浅金色的衮服,坐在龙案后面,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手里那一颗红如血的宝石,望了许久,又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眼光淡漠,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宫殿外尖锐的争执声盖住了雨水的淅沥声,在朝阳宫里伺候的总管太监成安惊了一跳,立刻赶出去看是怎么回事,还没踏过门槛,就被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女人用力推到一边去。那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湿得像一只落汤鸡,泛着腥腻的水气。她冲到龙案前,重重地跪下来,跪下来时发出的响声就像是要将两条腿撞断似的。
她用力地磕头,恸哭着,哀求道:
“求陛下开恩饶了臣妾的父亲和哥哥,求陛下看在臣妾跟着陛下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他二人的性命!臣妾知道父亲和哥哥罪大恶极,臣妾也不敢求陛下宽恕他们,只求陛下饶了他二人的性命!父亲和哥哥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他们只是一时贪心犯了过错,父亲已经那么大年纪了,旧疾一直复发,重疾缠身,陛下恕臣妾直言,即使陛下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臣妾的哥哥在出战苍丘国的那段日子里,夭折了一个儿子,现在连个后都没有,他们对陛下是最忠诚的,求陛下看在他们过去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们的性命吧!”
她一边哀声痛哭,一边用力地磕头,将额头都磕破了,鲜红的血流顺着苍白的额头流下来,为她雪白的肌肤染上一抹艳色。她湿淋淋的,轻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曲线玲珑。美丽的脸湿漉漉的,分不清上面是雨水还是泪水。没有上口脂的嘴唇泛着浅粉色,沾着雨珠,如一朵在雨中盛开的海棠。她没有梳妆,她也不需要梳妆,就是这样清瘦苍白的样子才更加惹人怜爱。湿透了的发髻向一侧微垂,上面只有两把珠钗,松松地插在发里,湿润的美人尖,苍白的靓色,我见犹怜。
她今天放弃了红色,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凄哀,哭得悲惨,唯独哭得不难看。她都快把人的心哭碎了,成安是个太监在一旁看着都有些不忍,他忍不住偷眼去瞧龙案后面的陛下,想看陛下是不是被白贵妃打动了也觉得心痛。
然而陛下面无表情,他冷冷地看着白贵妃,琥珀色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
沈润不认为他灭掉白家是一个错误。
在现在的这个时间段,他需要开始着手处理会让朝中不稳定的蛀虫,一方面蛀虫养够了可以碾死了准备扩充军费,另外一方面,未来将会发生决定龙熙国命运的大事,那个时候他希望朝中不会出现任何反对和说废话的声音。他要所有的官员都绷紧精神齐心合力,因此以白婉凝的父亲为首、因为年迈便开始贪图安逸、权利和钱财的老臣们必须消失。
家产充公、有足够的证据拆掉私党是他们为龙熙国做的最后一个贡献,他们已经完成了作为臣子的价值。
更何况白家野心勃勃,仗着以前扶持过他的功劳,贪心不足蛇吞象,胆大包天居然还妄想着架空他,真是可笑!
他也是看在当年他还是容王时白家确实替他做过一些事的份上,给白家多留了几分情面,却让他们以为他是在怕他们,甚至在私底下吹嘘如果没有他们白家,他一定做不成皇帝。
沈润已经忍耐够久了,够给白家脸面了,他想,换做是晨光,听说后的当天晚上就会派人灭了白家……
他怎么又想起她了?
沈润的眼里掠过一抹阴霾。
白婉凝还在哭,哭得他心烦,手心里的红宝石已经被捂热了,因为冷不防又想起了晨光,他的心里多了许多烦躁。
他皱了皱眉。
白婉凝的父亲早年在战场上确实留了许多旧伤,可说他重病缠身纯粹是胡扯,那个老狐狸倒是有过几次为逼他就范装病不上朝,真放出来,绝对还能活个二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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