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跟在鲁言卿身后,正往士族宾客舍馆走去。
鲁言卿已五十多岁,此时天色已晚,她掩映在黑夜里,显得模糊而瘦削,亦显得比实际岁龄更苍老,她提着灯笼照路,时不时回头跟万书说话。她虽然人已老,心却不老,她用一个手指勾着灯笼挂钩,灯笼在她手里摇摆不定,灯火也跟着跳动,她说,“你们商族大统领真是出了名的发奋图强之人,这么晚还谈正事。男人啊,为了什么民族大义,保国安民,真是不知疲倦。男人嘛,倒还算了,总不能整日吟诗作画,也不成体统,可历朝历代,有一些女人,也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辞辛劳,对于女人来说,难道在这美好山水之间,写诗绘画不比争权夺利有趣得多?”
万书本想说“那是因为你已拥有纵情诗书的条件,自然觉得斗争和拼搏是无趣之事”,可是她担心此话过于直白,徒惹主人不快,便沉默未语。
倒是章姨接口道,“霍夫人所言,采悠深有同感。采悠无才无德,一生无所奢求,年少时常被人骂做撞钟的尼姑,大半生得过且过,如今所剩日子不多,回首望去,既无大喜,也无大悲,平平淡淡,也并不觉得可怕,不觉得后悔。有多少人一辈子忙忙碌碌,费尽一生,又回到原地,反而是我这样庸庸碌碌的人,早已距离原地十万八千里。身为女子,就该像霍夫人所言,嫁个好人家,寄情于山水,萦绕于夫君儿女之间,那才是女子该过的生活。”她又想起了她那个不听话的女儿。
万书又想,“寄情于山水、家庭,自然令人惬意,可前提依然是先嫁个好人家。而嫁个好人家,又谈何容易?”她依然没有说出口。
忽然听霍羽声清朗的声音道,“我不赞同母亲和章姨的观点。我认为女子男子并无二致,男子可以纵情山水,女子也可以;男子可以建功立业,女子也一样可以;男子可以疆场厮杀,女子也可以;男子可以寻花问柳,女子也一样可以;男子可以开宗立派,女子照样可以;男子可以追求爱情,女子也可以。虽然我不赞同两位前辈的观点,但我十分理解二位的选择,世上人千千万,各有各的观点,并不足为奇。人从生至死,不过短短数十年,是该以自己喜爱的方式度过每一天,否则到死时,一定后悔莫及。有的人愿意平平淡淡,有的人愿意轰轰烈烈,有的人喜欢铤而走险,大起大落,有的人一辈子坚持一件事至死方休。有的人愿意嫁一个不爱之人,凑合过一生;也有人与一生所爱,比翼双飞;也有人为权力、金钱,选择婚姻;也有人一辈子不想嫁人。这不过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毕竟这一生是自己的一生,自己的路就该自己走,他人强求不来的。”
万书听出来了,原来是霍羽声不想嫁人,鲁言卿想必苦劝了多年,也扭转不了霍羽声的念头,今日趁着外人在,尤其是有章姨这样上了年纪的妇人在,想借章姨之口,以公正无私的立场再劝一劝,可惜仍是徒劳无功。万书虽然赞同霍羽声说的自己的路自己走,不过女子不结婚,她还是不太能接受,一个女子独身存活于世,无论如何都很艰难。她回头打量走在后面的霍羽声,见她已近三十七八,姿色身段平凡,若是生在平常人家,或许只能嫁给平凡夫君,可她是士族大统领的女儿,嫁一位好郎君,应该不难,想不出她为何打定主意不嫁人。
李得福也早听出来她们对话的含义,他也不理解一个女子为何不想嫁人,但他的注意力更放在霍羽声说另一句话上,她说,自己的路自己走,每一天都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检讨自己,他的每一天都浑浑噩噩,耗费光阴,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他的内心有些震动,可他也没有说话,这里并没有他说话的份。
郎思鹤早听惯了她娘俩的辩论,在他心里,他是站在鲁言卿那一边的,他也劝过霍羽声,可是她不听。郎思鹤终究是外人,不好在她们家事上置喙太多,因此也未说话。
鲁言卿似乎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又打起精神,撇开不愉快的话题,指着天边道,“今天的星星真美啊!你们看那一颗,就像挂在山顶的树梢上,你们有没有发觉,星星就像树上结的果子?”
只有万书轻轻地答,“我看到了,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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