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八月将近,江南下个不停的雨是越来越冷。太子蜷缩在一所废弃的破旧门廊下,使劲儿裹了裹身上的粗布衣服,不成想竟“刺啦”一声,在腋下扯出道口子。他双眉拧成了麻花,郁闷地左右张望着,只见前后左右都是荒地,歪七扭八的杂树和乱蓬蓬的野草胡乱相处,在一刻不停的雨中低声碎语。唯有远处种着的几株紫薇树,花儿虽然俗艳,但在这生无可恋的环境中,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多了几分走下去的勇气。
太子对着那些零零碎碎的花儿凝望了片刻,用不低不高的声音咒骂了一句与其身份极其不符的俚语粗话。反正也没人会听见报告给父皇。
反正是天高皇帝远。
反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子无奈苦笑着,又飙出一句新学会的脏话。这一句是送给自己的。他此时对于自己脑袋一热轻车简从地低调摸到江南的决定,是追悔莫及。
到底还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可是,这种显而易见的阻挠和危险,为何一生经历颇多风雨的父皇,却不曾提醒过自己一句?
太子只觉得冷,从心里透出来的冷,缓缓上升到齿尖,咬紧牙关也会不由自主地咯咯响。
但此刻不是腹诽的时候。太子索性走到雨中,让接天连地的雨洗刷着自己的头脑。他闭上眼睛,把事情的前后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张可俞在朝经营多年,尤其在他出身的江南,更是盘根错节,党羽众多。自己虽然有唐季清的暗中支持和通风报信,但显然还是太过势单力孤了些。更何况,唐季清这只老狐狸,以他尚在潜伏中、需要获得张可俞信任从而获得更多情报、不便暴露身份为由,缩头缩尾,左摇右摆,态度暧昧,实在是不能指望。这不,自己在北渚城中被张可俞的门生钱子夫派人暗杀,这唐季清竟然装聋作哑!总算是自己命大,睡觉时被一泡尿憋醒,才及时发现了异样,得以逃走,要不然,这会儿自己这个太子早已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冰冷的雨水暂时压制了太子熊熊燃起的怒气。他努力克制着。这不是发火的时候。虽然唐季清油滑,但这老小子既然已经被逼选择了站队,那不管他怎么暧昧,最终也得听自己调遣。
话又说回来了,自己这个时候除了唐季清,还能指望谁?
想想墙头草唐季清,想想势力大张、广罗羽翼的张可俞,想想一副坐享其成态度的父皇,太子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深吸一口气,太子摇摇头,尽量把这些杂乱的想法抛诸脑后。目前,得先解决眼下的难题:自己该何去何从?
太子从旅店里逃出来时,走得太过仓皇,随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他郁闷地摸摸自己被淋湿的破衣烂衫,摸遍了也没找到一只铜板。不过,还好,此行搜罗到的重要罪证——张可俞一党的确切名单及证明材料用油纸包了贴身藏着,而且证明太子身份的那只田黄印章也还好端端挂在自己脖子上。
轻轻捻搓着印章,太子稍觉安心。眼下事急从权,只能打破君子协定,直接去找唐季清,让他帮助自己回京了。
太子虽然没去过唐季清的宅邸,但辞官回乡的“唐大人”在北渚当地可是名头响当当的大善人,乐善好施,一逢青黄不接,或遇上个收成不佳的年景,唐大善人都会在自己宅子门前开粥场布施。所以,唐季清的宅子,在江南可以说是地标性建筑,并不难找到。
但是,太子为了避免露了行藏,住在了北渚城郊,刚才为了逃命,又不辨东西的胡乱跑了一通,现在身处何处也是不知,更何谈回城的路呢?
此时应该已是平旦,但潇潇秋雨遮没了本该透亮的天光,四周又都是荒地乱树,阴雨中太子没办法很好地辨别方向,他透过雨帘四处张望一下,只见远处点点紫红的紫薇树深处,依稀有翘起的房檐。
既然有房子,那肯定有村庄了?反正也没有方向,索性到那边问问路啰。
心动身动。太子起身朝着那几点艳红走去。他又使劲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一为保暖,二为保护好藏在里面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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