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飘然上山,原是为寻得了那太史慈的尸身,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故人西去,总不能让其曝于荒野,任那风寒虫蚁侵蚀罢?昔年雪夜凉亭中这太史慈“仗义相助”,误以为执明神君出手欲伤得自己,与玄武执明、白虎监兵两位神君起了唐突,他彼时早有了报答之意,只苦于人海苍茫、因缘难求,便淡了痴寻的念头,只愿顺应来时,报恩也好、还情也罢,与他把酒大醉、剑舞高歌,总不失一场侠义之交。其实太史慈雪夜出手,不过是习武辈的侠义举,连他本人也未想过他日还恩,但乱尘为人向来承恩念旧,当年缘梦园中寞影提及此人时他便牢记在心,今日得以再遇,原以为人生稀疏、天命昭昭,终是轮到自己来还他旧日的一番恩情来了。不然以他与人无忤的性子,又怎会在神亭岭下趋阻了周瑜等一十二将大半日?
眼下乱尘已在岭间找寻了多时,但见得树木丛生、野草蔓藤,这神亭岭虽不是什么高山峻岭,但越往山顶走,草木越密,山路也渐是崎岖,再往上去,便已是树草花藤连密成一片苍绿,已是无路可走了。乱尘在岭间兜兜转转,始终寻不见太史慈的踪影,正懊恼间,却听得水声淙淙,烤酒与熟肉的香味依稀可闻。他虽是好酒,但现在故人的尸首都未寻着,又哪里有心情放饮大醉?只是心道:“既有酒肉的香味,想来便是有人在溪边用饭,只是这神亭岭地处郊外、乡民本就少至,我在山间已是盘旋了一个时辰,想来更是到了后山荒僻之地,这人如此格调,当是隐居于此的高人前辈……是了,他既在此间常住,我不妨向他打听下太史兄弟的下落,便是他不知其何,但久居在神亭岭内、总会知道些常人难寻难见的荒僻处罢?说不定太史兄弟被那孙策给失手打落了崖间,故而我才寻不到……”照情理来讲,这孙策既是杀了太史慈,乱尘如要报恩,便当在山脚下取了孙策的性命,可便是那一掌间、他瞧清了孙策豁达如海的眼神,这样的人,又岂是轻易伤人的害命凶徒?正是如此,他那一掌终究是半途而回。现在太史慈连尸首都寻不着,他本该更为迁怒孙策才是,可他怎么也是恨不起来,所谓相由心生,这孙策外峻内和、威严与侠气并重,如那春露秋霜,乃是与大哥曹操、师哥吕布一般的豪杰人物,他心存亲近,又如何叫他心生怨念?这其间的瓜葛并不如何纠缠,他只是当局自迷,倒不足为外人道了。
乱尘便这么一边埋怨、一边伤怀,往那香气来处寻去。不多时,他已连转过了三个山坳,但见得山谷豁然洞开,现出一片转圜不过十丈大小的平地,一条小溪自山涧间缓缓淌过,将平地斜斜的一分为二,那溪水清澈,阳光细撒而下,映得乱尘眼中、身上尽是细碎和煦的银光。如此深藏在山中的洞天美景,乱尘先是一惊,旋即便是一愣,坐在溪边背对着自己大口喝酒吃肉的那人怎么衣着肤色与太史慈一模一样?溪边那人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也不及将手间酒肉放下,稍稍转身来看乱尘。他这一转,双方均是大吃一惊——那人颧高骨宽、浓眉大耳,一副曲阜豪士的模样,不正是那太史慈么?
而乱尘本就生的英风俊颜,这些年来参悟天地大理、又久经情爱风霜,似仙逸之辈又不失人间尘气,世间仅见,人若见之、自当终生难忘,太史慈彼时在雪夜中便已暗赞他为天人,只道天地化生、竟生出这么个完美无缺的翩翩公子来了。他当夜出手被执明所阻,自然受了执明、监兵二人的聆训,在武学修为上得了不少益处,更是粗略了解了乱尘的身世来去。而乱尘神游缘梦园时便是他守护在侧,直至后来相遇赵云、依执明所传之命,将乱尘交与了赵云,这才孤身南下、投了江左刘繇,转眼间已有了三年光景。这三年中,他多听世人谈论乱尘的豪情轶事,其中犹以乱尘战虎牢、闯郿坞、死凤仪这三桩最为酣畅,虽有世间好事人的添油加醋、难免有些玄乎夸大,但要众口烁金容易、要天下众生全然夸赞一个人却是千难万难,乱尘这番的快意江湖,太史慈由衷的佩服之余,又好生的羡慕。而他明明身藏武艺胆识,却因一个名士的妄言不受主公刘繇的器重,只做了一个侦遣小官,困守于江东,不知不觉间,连腰腹间都生出了赘肉,此等失志,又教他如何不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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