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眼眶泛红,但仍是微微笑出声来——是呢,“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也只有痴心痴性之人,才会这般情爱不羁、癫狂难分罢?
他正沉浸在情伤中,却听得一阵扑棱声,抬头看去,却见一群黄莺从不远处高飞上天,不一会儿工夫,已远逝在阴暗的雨色之中——鸟儿,鸟儿,汝不为尘世所羁,为何却要扑棱急行——他心念微动,身子便如鸟儿般飞起,在细雨疏林间轻盈而行,过不多时,却见一爿小湖。
乱尘停下步来,如潋光聚色,化急变为立定,却是丝毫无声,未溅了分毫泥尘。但见湖水清澈,雨点轻打,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更将粼粼光色映在乱尘身上。湖边更有一处小亭,小亭边角断翘、釉面脱落,显然是已颇有些年份,亭中除了一处秋千,再无他物。乱尘缓步走如亭中,只听见脚下木板发出吱格吱格的声音,地面上湿尘颇多,他每走一步,便在上踩下一个足印。
走不数步,乱尘已来到秋千前。那秋千晃动不已,方才那群黄莺约摸原是在这秋千上驻足,想来是受了风雨所扰,秋千微荡,这才冲天而起。秋千上古绿纵横,乃是以长蔓老藤所制,秋千蹬板一如小亭地面,满积灰尘,倒是瞧不出取自何木所成。
乱尘顺着藤蔓轻轻捏着秋千架绳,入手处一片寒凉潮湿,直要湿到他尤记得,当年常山之上,每值春光霁月,柳色如烟,花光似锦,师姐总在忘忧潭边的秋千上清欢雅坐,遥望西南玉泉山方向。而自己却受了左慈师傅严命,在屋内读书诵经,不一时揭起窗幔,偷觑外边光景。
往事历历在目,乱尘的心越发疼的紧了。又是一阵鸟鸣,雨势忽急,他伤到极处,也不顾秋千上的青尘湿泥,怔怔坐了下来。他双手执住藤架,学着当年师姐的模样,将秋千微微荡起。
正那时,凄风冷雨,天地寒凉,乱尘眼眶通红,忍不住哼出声来:“三月三日天地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多丽人……”他只唱了一句,便无以为继——天地日新,春水长流,可丽人又是何在?他曲不成曲,歌声甫出,热泪已滚滚而下。
不一会儿的工夫,春雨已将他的头发、长衫完全淋湿,额发湿湿的搭下来,直盖住他的眼,他终是忍不住哭声,在这荒郊山林里纵声长啸,其声绵长,如泣如诉。那春日的寒风似被他啸声所感,也陡然急了起来。
乱尘怅然望天,却见一张丝帕在春风里颤颤悠悠的上下飞扬,像春日花香里采蜜的蝴蝶,忽飞到东,忽飞到西。风雨一催,便落到乱尘脸上。那丝帕湿湿黏黏,犹带着淡淡的女子幽香,乱尘想,是哪家的姑娘前几日在此踏青所遗落的罢,不然这香味又怎会一直保持至今?
他轻轻的将那张丝帕拿下来,展开一看,却是以金线绣有诗画——画中画的是一名带冠男子,把酒临风,独立江边,也许线迹本就稀淡的缘故,乱尘看不清那画中男子的模样,倒是右下角落款处几行小词使他有了些兴致。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香作穗,蜡成泪,还似奴家心意。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樱桃落尽春将困,秋千架下归时。漏暗斜月迟迟,在花枝。彻晓纱窗下,待来君不知。”
虽然这丝帕上并无书者姓氏,但从那娟秀的字体,仍可辨得应是一名暗恋情人的少女所绣。
乱尘将那首小词读了又读,不由得苦笑。他用手细细抹掉秋千上的湿尘,将那张丝帕细细的铺平了,放在自己身旁,又多看了几眼画像,越瞧越是觉得这个男子似曾相识。
可这个人,他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是谁。乱尘见过的人并不多,但她却总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画中的男子。而那绢上小字,也是极像一个人的笔迹,这个人,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忆。
那娟秀的字,很像师姐的字,可师姐已然身赴黄泉很多年了;这字也只是像,却又肯定不是貂蝉的字,因为貂蝉的性格,她不会这样悄悄的爱,所以画画题字的女子不是师姐。
但为什么又这么像?
乱尘的头有些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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