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南阳官道两侧尽是饿毙的尸体,热风鼓荡,卷起沙尘,将蝗虫、尸臭俱卷在一处,裹挟着人世间将死未死的呻吟与怨气冲天而去。便是这样的尘烟里,一个干瘪老头紧紧捏着半块麻面团颤巍巍的在官道边缓缓行着。突然地上有人伸出一只手来,猛力曳他手中的面团。老头已是饿得连眼皮都抬不起,不知怎地突然却生出一股大力死死捏着那面团不放。只见来抢他面团的是一名瘦得皮包骨头的黑汉子,干巴巴一副躯架,虽是趴在地上,但掩不住眼中疯狼一般的凶光。
黑汉子见老头死死抓住面团不放,张口便咬他小腿,老头吃不住痛,顿时仰倒在地上,那黑汉子伸手夺过面团,也不顾那面团酥脆如粉、竟是和着鲜血一口吞下,那老头见失了干粮,全身的劲力瞬间全无,瘫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念道:“洛阳……洛阳……”他只说了几句,两眼一黑,便已死了。
黑汉子瞧了瞧老头,着衣袖将脸上的血胡乱擦了,长叹了一口气,道:“洛阳……洛阳又怎的?还不是一样的大旱蝗灾?便是……便是洛阳有水有粮,可是给咱们吃的?”他抬头前望,欲要瞧见前路,但见尘烟漫天,又哪里见得尽头?他又叹了一口气,两手着力、在腐臭的尸体间缓缓爬行。他身后不远处,一名老婆婆一手拄着枯木棍,一手牵着小孙女,低声说道:“莫要看……莫要怕……”,见得小孙女实在是饿紧了,从怀里掏出一小把香灰土递给小孙女,小孙女接过香灰土,看了许久,闭着眼睛、无比艰难的咽入腹中。
二人身后,一个孕妇模样的尸身,如同风干的腊肉般,挂在一棵枯死多时的槐树上……
丝管,箜篌,琵琶响,歌舞美姬不停觞。若为神仙客,必登洛水楼。洛水之旁酒楼林立,最出众莫过“百步仙”,楼高五层,最上层专门招待洛阳权贵,登此楼北望洛阳城鳞次栉比,南观洛水浩浩汤汤,更兼得洛水出得美酒“醉断肠”,此楼堪称大汉第一名楼。
名楼不缺贵客,“百步仙”酒楼上百灯绽放,歌姬的浅吟轻唱不时被笑声打断。其中有一人嗓门奇高奇细,面上又是粉白无须,坐在正厅首席处大声笑道:“多谢诸位兄弟赏脸,来给蹇某庆贺,待得蹇某功成之时定然少不了诸位。”
有客道:“蹇将军太客气了,圣上生辰将近,适时洛水流花放灯乃是盛景,这洛水工事自是第一要务,时点不容差错。以下官愚见,满朝文武虽多,但除了将军您外、无人能担得此等大事。”此人乃是洛阳令,来客之中也不乏朝中权贵,却亦是齐口的附和称是,唯恐落了人后。此时正值后汉建宁二年,皇帝刘宏昏聩无能、重用宦官,这蹇硕乃是宦官“十常侍”之首,以太监之身居然能官封安国将军,掌管洛阳二十万禁军,此时听得众客吹嘘拍马,不由更是得意,嘿嘿的直发出细尖瘆人的笑声。众客正欢饮间,另有一客说道:“将军,工事甚大,仅从司隶之地征集民夫恐误了圣上生辰。听闻南阳、汝南有大批灾民涌向洛阳城外,不如征得这些灾民来修工事,既不耽误工期,又可节约开支,只需要给那些饿鬼日供一饭足矣。”
那蹇硕听了,拍手说好:“妙计,妙计,今日且饮酒,来日就按你说的办,来,美人填酒。”
灯影摇曳,美酒,玉盘连珠价往上填,丝竹声再起,酒不曾断肠,断肠人无酒。
此时寅时未到,夜色尚深,城南洛水之上,有四五只舫船泛舟于石桥之畔,洛河上春水溶溶,点点灯火倒映在水中,歌姬咿呀咿呀的唱腔如烟似絮。却听石桥南首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门前有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人所处的院落甚小,方圆不过数间居室,朝北迎街大门上的朱漆因久旱而皲裂剥落,门顶正中悬着一块上等的檀木匾额,上书“蔡府”两个金漆大字。叹气这人便是这蔡府主人、当朝侍郎蔡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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