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犟啊,像只时时都会翘起自己后蹄的驴子。说到最后,他甚至会手握自己的长刀,威胁道“你觉我没用了吗你觉我没用了吗你若真觉我没用,那何不如一刀劈了我行,你若不想犯弑父的罪行,我可以帮你解决,反正我已没了用,留此世间也只会遭些嫌弃和白眼。你小子给我记着,若我哪天真的离开这徐府,就只会有一种原因,那就是我死所以你别打什么歪主意,我还没老到连刀都举不起。”
他是真的离开了,哪怕他那苍老的躯体还留院中,可他真的已经离开了。他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地站起,他睡着他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的冲徐知远嚷,他嘴唇紧闭,好像被针缝住了一样。
徐卿一生之中,只有一个妻子和孩子。相比较于妻子,他已活得够久,因在他们回家第二年的那个春天,徐知远便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许多年里,除了徐知远,也就只有老管家还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当徐知远到时,那双本就浑浊的眼,此刻已在浑浊的泪中看不清眼球。
老管家本俯于地,现在却是站起。老爷没了,他得去扶少爷。
徐知远一路行来,并无一人对他多说半句。所以他就只是走,不,是由跑变成急走,然后一步又一步的便成慢行。行到最后,他还一步一转头的去寻些什么。他手在抖,眼神慌乱,浑像一个无支无持的孩子。
他想得到些什么一句安慰,还是一只胳膊的扶持
或许他都想要,可是直到路途的尽头,他也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府中众人并未伸手,甚连一直跟在徐知远身后的杨念如,也不曾加快一步的和他并肩而行。此刻的徐知远就好像一个行在宽阔大路上的孩子,身前无人身后也无人。那条长若没有尽头的路上,孤零零的只剩他一个。直到老管家站起,直到他在那人身前六尺余的地方站定。
“少爷”
老管家开口一呼,终也让过了自己身体,而那心口处还直挺挺插着一支箭的老人,也是出现徐知远眼前。
徐知远看着,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那张脸很是熟悉,纵隔六尺,他也能数清他脸上的每条皱纹。非是他那双迷离的眼睛真正看到,而是他熟悉,熟悉到每条皱纹都记得。
以前,不管怎么忙,他都会抽些时间陪他说话喝茶,哪怕讲不到几句两人就会吵起来,他也从未间断过这种习惯性的东西。而若有外出办事的时候,心中所想最多者,也就只有那被留在家中的老头。
他确实已经很老了,否则徐知远也不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
“老都老了,你还逞个什么能,安安心心坐在家里喝茶,不好吗”
他好像也真没什么用处了。
“你还举得动刀,可别又伤了自己啊也不知是谁,上次非得寻人练练,然后就很不争气地扭了腰。”
他确实已经老了,老得都举不动刀了。可在徐知远心中,他却一直都是最重要的那个。徐知远从未说过,他之所以未想过娶妻,一则是因为徐家事务繁忙他没时间,再者就是,他怕多了个人后,自己会因此分心。一颗心,真的只够去对一个人好,这不只是爱情中的东西,也是亲情中的东西。
徐知远也从未说过,他每次出门都会在事未画下句号前就匆匆往回赶。这不是他粗心,而是他怕,怕自己不在,那老家伙会没人说话斗嘴。老人嘛,总是需要别人来和他说话的。
说到底,徐知远就是这么一个放心不下自己至亲的无用之人。
徐卿已经七十二了,徐知远知他老,也知他终有一天会远离自己,且这一天正在悄悄靠近。但,纵知道,徐知远至今也是没能想清楚,如果他真不在了,自己应该怎么做,又该怎么活他实想不到自己再无法和他一块喝茶吵嘴的日子。想不到,他便开始逃避,开始刻意不去想。他好像已经忘了,甚连他都快觉自己已经忘了,忘了,那些可怕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可那自觉不会发生的事,现就发生在眼前。那一瞬间,非是徐知远想呆,实是他再不能够控制自己,他不能不呆。而在那一刻的呆愣之后,他人便是摇晃起来。双腿一软,人也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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