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睡眠也跟着变少。天刚亮,族长便习惯性坐到门口的台阶上。
“晨毅,你这是……”族长见晨毅背着行囊,不解问道。
晨毅向族长鞠躬,“再见了族长。”
“哪去?族里正值用人之际。”
是呀,去哪呢?心不在这,世界那么大,何处是我家?
“我成长在族人守护的领土,我吃的是族人分配的粮食,而我啥贡献也没有却要就此离开,我知道我这是狼心狗肺。可是,天高地辽,我想出去走走。验证自己能否有实力走出这片林子,看看林子外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
“真的要走?”
晨毅停住脚步,犹豫了几秒,转过身走到族长面前。“族长,让我为你点次烟吧。一次,第一次。”
晨毅接过族长的大烟斗,在青石板上轻磕,又用指头在烟斗里挖一圈,再磕几下,然后用衣袖抹净一切尘垢,之后才塞进烟丝,吹燃火折子将烟斗里的烟丝点燃。
“给。”
看着晨毅做事很认真的样子,族长心里很欣慰。接过晨毅弄好后递过来的烟斗,轻轻吮一口。不紧不松,烟丝塞得刚刚好。
吮着烟斗,看着已走到梨树下的晨毅,族长黯然神伤。族里能人凋零,今后的日子不好熬啊。亦如这颗被削小一圈的梨树,叶子病黄,枝条即将光秃。能否再茂密,只能盼来年。就看春天里,根茎会不会再抽芽。
烟雾的味道很不妙,可是自己却戒不掉。总是伤离别。
晨毅走经梨树下。梨树下那行歪歪斜斜的字迹仍旧清晰——天黑前,我俩会回来。
晨毅突然有种泪崩的感觉。天黑前我两会回来。可是另一个,却再也没见回来过。
梨树上,一只鸟儿蹦来蹦去叽叽喳喳,投下一坨粪便,正砸中无人摇曳的秋千。这秋千,曾载过多少少年的梦幻?这秋千,曾给少年们多少念想?多美好的曾经呀,而此刻呢,这秋千踏板,却成为鸟儿投粪的靶场。
晨毅在缅怀,晨毅在感慨。望着梨树上的鸟儿轻言轻语:“没了那个喜欢掏鸟蛋的家伙,你倒变得调皮了。”
晨毅触摸着校场前的石雕,这块石雕记忆着童年里喜欢爬高高的娃仔;晨毅捧起小校场上的泥沙,让泥沙在自己的指缝间漫漏,这泥沙,曾淌过自己多少汗水。
前路漫漫,人生迷茫。出了这个村庄,是愉悦还是悲伤全凭自身去努力。
重温着记忆,寻回记忆中的点滴。好在离开后,在伤感时,能够把童年回忆,安慰自己,自己也曾很快乐。
一抔泥沙很快便从指缝间泄完,漏出先前为族长挖烟斗弄成黑糊糊的指头。晨毅扭头远望坐在台阶上的老人,这个集一世荣誉坐在族长位置的老人,拥有无人敢质疑的话语权,却又落得个孤苦伶仃。
儿孙皆绝,空留老头子一副枯稿老躯朝朝暮暮独坐石阶上吮根烟头。他是在等候阳光,还是在盼着女儿归来?
如若爹爹仍在,当老的时候,爹爹会不会也是这么一副样子……
晨毅看着族长老矣,想着已去世的父亲。看着族长吮烟斗,想着父亲拍脑勺……
晨毅笑了,笑得有点古怪。
意气风发的年少,胸怀抱负的人夫,风蚀残年的守望,这就是男人的一生?
这乱七八糟的怀疑人生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呀。晨毅笑了,自嘲的笑着,转身,大踏步迈出庄园。
晨毅母亲穿戴整齐追了出来,急到绊脚摔个跟斗,“毅儿,毅儿……”
不管她的事迹是否令我难以接受,她是我的生母,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就这么离她远去是不是显得太过于无情无义了?可若留下来,整天碰脸,你我又能过得自在么?
晨毅没有回头,害怕一回头,便不忍心再离开。
“毅儿,别走哇娘错了,别走……”
总喜欢抱着侥幸的心里。直至厄运降临的时候才发现,为了一时的欢愉,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毅儿……”
一声叫唤,一升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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