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妈妈带着我和你跑到一个小山村,藏在一个老屋子里。那屋里有干粮和水,我们闭门不出,靠着这些战战兢兢地在里面躲了四五天,最后终于等到爹爹,才知道爹爹未雨绸缪,早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日,所以事先定下一条逃离的路线,以防万一,再后来爹妈带着我和你躲避追兵,一路自西而东,又转向南,辗转到嘉兴城附近。朱夕一门心思要抓爹爹,我们每次甩脱没过多久,都被他找到蛛丝马迹追上,妈妈刚生你不久,身子本虚,我年幼体力不支,也渐渐难以支撑,更别说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爹爹料得这般下去一家人都难逃魔爪,便行险诱敌分头行动,巧妙安排将你托付给了一个姓岑的老头,而后用襁褓包了个枕头来与我们会和,继续南逃,伺机让我们一个一个脱险。”
岑含恍然道:“难怪你我那日你说了句‘还姓岑’,原来当年是爹爹把我托付给爷爷的。”
孙若松叹道:“爹爹说那人是他儿时一个邻里长辈,是老实人,当能托付。如今看来是赌对了,那老爷子并未加害你,反将你养大成人,是咱们家的恩人。”
岑含含泪道:“爷爷在我十一岁那年,也撒手而去了。”
孙若松点头道:“这些年你也不易。安置了你之后,爹爹便带着我和妈妈继续往南,想先让我脱险,但连月奔逃之下,我和妈妈一天虚弱过一天,走得也是越来越慢,爹爹愁得都白了头发,勉强又躲过几轮追捕,终于没来得及安置我,便在武夷山上陷入绝境。他曾与朱夕在黄巢手下共过事,早看透其为人,不愿落入他手,是以拉着妈妈和我跳崖自尽,可叹我当时太小,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有去死的勇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把甩脱了爹爹的手,却不知这一甩,等着我的却是比死还可怕的事。”他说着话,声音不由颤抖了起来,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悲哀。
岑含不敢去想,地牢里的情景和昨日替他诊断时的情形还在眼前,他所遭受的苦难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想象。
但孙若松却说了下去:“他们将我捉住后,便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逼问我《灵鹤书》与《纵横录》的下落。可笑我一个孩子,哪知道这两样东西的下落?但他们不信,每天用鞭子打,打得奄奄一息,我疼得白天哭晚上哭,哭得整个人都没了知觉,却又生生被疼醒,终于受不住折磨,胡乱说了几个地方,但依着这些地方哪里找得到甚么书甚么录,他们找不到东西,回来以后自然更变本加厉。”
岑含早已泪流满面,道:“那到底是甚么东西?”
南宫翎咬牙道:“那是你父亲一生所得,《灵鹤书》是你爹独门武功‘鹤舞九势’的拳谱,《纵横录》上所载则是当年他东征西战时领悟的兵法。你爹当年一手“鹤舞九势”破尽天下武功,且深谙用兵之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朱夕虽没抓着他人,却垂涎他的本事,尤其是兵法,若能得到,便能助朱温铲除李克用,独霸天下。”说着深深看了岑含一眼,暗叹有其父必有其子,论武功智谋,今日的岑含简直宛如当年的孙羽再世,所不同者,孙羽潇洒倜傥,岑含却是内敛沉静。
孙若松木然笑了笑,继续道:“他们只道我骨头硬打死不愿意说,便每天换着花样折磨我,任我如何辩白,终究逃不掉每天的酷刑。每次折磨到半死,就让人将我治好,好了以后又换个花样继续拷问,日复一日宛如炼狱,我几次自尽都没成功,最后干脆挑了我的手脚筋,又往嘴里塞东西,不塞的时候往往是朱夕亲自审问,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也从初时的绝望无助变成了后来的麻木怨毒,他既然觉得我知道那我便知道罢,但我知道又如何?他朱夕一辈子都没法知道,一辈子都不能!他敢弄死我么?哈哈哈哈哈!他不敢!我就是要报复!要让他一辈子抱着那点指望到死!后来他看我这副样子,知道用刑不行,索性开始灌毒药,等毒性发作到快死的时候再喂解药,再后来他们每次研制出新的毒药,就在我身上试毒,但这都没用,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用。我跟别的死人相比也就是会喘气而已,其他根本没有分别,对付活人的法子怎么会对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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