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迷雾山（六） (2-1)

「他们在我们的家门前虎视眈眈。是的，比黄庭院更加讨厌，而且危险……至少黄庭院的读书人们还顾点面子。」江东乔家家主清渊老人说道，挥鞭策马往东奔驰。

老人看起来仍如少年时代，落在后方的僧人心想，依旧充满力量和蛮横，江东名花姊妹的锋锐性情出自何处，不问而知。她们的父亲却软弱无能，情形就像孔雀祖孙三人。

可僧人不敢多想孔雀之事，哪怕此处相距岳麓已远，却是逐步接近沈轻柔坐镇的黄庭城。他不想坏了住持的大事。

一旬之前，僧人在迷雾山外小镇瞧见了麻衣道人，道人身边之人，正是高居书院山主大位的虞墨涵。

黄庭院在收网，誓要捕获「狼王」任浪来，僧人绝不愿被牵连进内。那是刀网，沈轻柔的计算精准而残酷，而且从无怜悯。

「在少室山上，师兄弟们的想法与前辈相同。」僧人回应策马在前，雄姿一如当年的乔清渊。「近百位同门请求下山抗击狼群，住持却认为时机未至。」住持另有谋算，一手棋若下在正确的地方，却在错误的时机，便与坏棋无异。谢文姬当下的困境已成明证。

乔清渊沉吟说道：「江湖中人常以谢青阳于少林住过一段日子，便把少林与黄庭院的关系看得甚重。实则少林虽是佛家，行的却是王道，反倒是自命儒家正统的黄庭院外儒内法，似王实霸。老夫对黄庭院的伪君子们素无好感，少林诸位大师却值得一交。」

面对称雄江东多年的武林巨擎，少林僧人不卑不亢。「如若敝寺住持愿意，此间事了，贫僧自当引前辈与住持相见。至于贫僧不过一个小小点香僧，得前辈赏脸准我同行，已是万幸。」

不，天下间从没有过真正的王道，点香僧心想，在谢青阳心中更从没有过。黑山之王刘凡一生或许作恶无数，但有一点却做得没错。当日谢青阳以陆地神仙的无上武力，逼使中原五派顺应天子敕令，改派为院。少林因而放逐刘凡等抗命门人。

谢青阳以霸道统一北方江湖，带来的和平却短暂而不稳。半卷《黄庭》造就了黄庭与五院的力量差距和从属关系，只须五院不出陆地神仙，便无人能拒绝谢青阳或沈轻柔的动员令。便如此刻，被沈轻柔精心安排成为牵制狼山主力的弃子……

点香僧不知黄叶轩主人有何抗衡聂锋的手段。崆峒掌门家底人力均不如黄庭院少主，然手段老练，经验丰富。他曾与谢青阳博弈于西疆边陲，与黄梅角逐于长江尽头，而且聂锋的修为绝不在任意一位黄庭堂主之下，早入华年的老人对标的是黄梨，以至沈轻柔。

然而争权夺利绝非方外人之事。住持只命僧人护送击退狼盗的乔家家主穿越迷雾山脉，以防沈轻柔顺手除去长年以来旗帜鲜明，反对黄庭院的老人。

若是寻常江湖名宿，沈轻柔压根儿不在乎老人怎样看，但乔清渊是得定上三品的读书人，以理服人，字字诛心。

修为在寺内排名甚前的点香僧只望沈轻柔顾念情谊，若双方真打起来，胜负毫无悬念，哪怕只是沈轻柔一人出手也是如此。

住持不在乎僧人的安危，正如僧人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僧人自入少林，至今已有三十寒暑，从无一刻停止思索死亡的意义。住持说过开悟之后，得再入一遍轮回，将佛法带到六界……但住持是不会死的，他打从心底明白这点。

只听乔清渊问道：「大师见了老夫两个孙女，有何感想？」

点香僧想了想，说道：「一如虞墨涵与应伊迩。」

乔清渊听后拍掌大笑。「阴阳相济，冰火相冲，我乔家无忧矣！」

前提是江东名花没双双死在黄庭院的手里。沈轻柔习惯不问青红皂白地除去一切无理手以防神仙局，她要的是对局势绝对的掌控。点香僧回想起自谢王两家异动起，沈轻柔所作一切应对看似被动，却处处化险为夷。黄庭院的统治建基在飞蝉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上，纵使恍如摇摇欲坠的不倒翁，却无人能在显而易见的「重心」上加以轻轻一推。

重心名为许七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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