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剑开青水起波涛，仙人横江走蛟龙（一） (2-1)

由黑山、狼山以及主山迷雾山等九座大山组成的迷雾山脉，传说为上古之世天人交战所造就，如今成为大江两端交通要地。如要绕过迷雾山过江，唯经水路，只是山脉西端黑水沿岸盗寇横行，向来少人行经。纵是谢文姬荡平黑山之后，黑水最西处的狼山仍足教人却步。

是故迁客骚人多经东方水路，即官家划出的「平安三百里」过江，先沿徐州官道行至江边，再取渡过江。

而平安渡口位处长江两端距离最短的扼要所在，素是渡船云集之地，渡口城镇商贸颇为发达，小镇被十数条通商水道穿横交错，于「江南十二水乡」中名列第五，也是大晋王朝通管徐州、扬州两大州府之市舶司所在，其长官督办，能够节制两州内一如苏杭等等小州府的水利工程。

江南江湖人士多经渡口来往各地，顾忌此地被朝廷重视，少有造次扰民之事。一般而言，那些坐拥山头不问山下事的江湖宗门较为倨傲，若非和黄庭院关系非浅，就是门人受过尚书台定品敕封，加上武藏底蕴深厚，向来与官门河水不犯井水。至于家底较差的所谓门、派、帮、会等等龙蛇混杂，侠气重匪气更重，与官府的冲突就从来没少过。

昔年禁武令对大宗门下手极狠，以至逼得中原五大门派俯首称臣，相对对小门小派的压制不大。江北江湖凶悍，江南江湖自傲，只须不犯了朝廷大忌，向来可以自得其乐。

大船出渡，如青蛟走江，风光无限。

这艘渡船上下三层，顶层被一拨江湖武人包下，订金极重，等到大船到岸还要再加渡费，船主大喜之下答应下来。这段水路被官府盯得紧，船主甚至曾经见过一位同行船中几位客人面白无须，大有可能是内朝奉诏出行的太监，绝不如一般江湖般被称为法外之地，任侠天堂，也不担心江湖武人会为船上带来麻烦。

日正当空，大船驶至大江中心，预料傍晚時便要泊岸。船主离开甲板，走进船舱，到了底层酒馆之内。他一巴掌拍醒趁着中午没事忙，瞌睡打得正香的小酒保，指着远处低骂说道：「他妈的，有客人在呢，你要老在睡老子付你银子作啥。」

小酒保不过十三四岁，心里委屈，嘟囔说道：「那儿五大坛酒，够那位客官喝上好一阵子了。」

船主又是一巴掌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江湖大爷们，一顿饭三斤肉，五坛酒不是等闲事。等会你气火了人家，老子可救你不了。」

小酒保不服道：「那位客官是女子啊，哪里喝得了这许多。」

酒馆里只有一个客人，也就是叫了五大坛竹叶青，却只喝了小半坛便伏桌醉倒的那个人。正午大醉，不是书生就是酒鬼，偏偏酒鬼决不至于酒量这般不济，那么定然是书生了。

名落孙山，情场失意，最宜一斗诗百篇，自成酒里神仙客。

但那名女子分明不是儒衫打扮，一身白袍，脚边放着个长条包袱，长发披肩，不见容颜。

何况一名女子如果能够读得满腹诗书，可以参加尚书台的定品评核，至不济都是州县门阀的大家闰秀，中正官大多不会把一份结交地方的机缘拒之门外，通常会定下中三品的优良品秩，好让女子可以在地方书院担当教职，在文脉的薪火相传之中占一席位。

毕竟时人所谓仕途失意，大多与女子无关。都城翰林院四位大黄门中，就有三位是女儿身，黄门郎中女子占去六成。叶、唐两位大黄门更是才学卓绝，尤其是数年前负笈游学，不知所踪的睡黄门出身颖川唐氏，号称诗家第一人，有望于有生之年开展一道崭新文脉。

只是这名不见容貌的醉倒女子，与诗书两字天生不对头。

她少年时是读过书，而且读得很好，却早早把学问道理抛诸脑后，甚至屡次参加各地书院大辩，抨击儒家自至圣以下所有诸子学说，说得好几位饱学硕儒直呼苍天在上，认为若果女子弃武从文，必然又是一大文脉领航之人。

可惜女子只爱驳斥道理，却不提出新学说，违反儒生立言一说，是故渐渐被许多读书人认为异类，敬仰之余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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