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起了个大早,在餐厅配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就直奔储秀宫。
从东大房到储秀宫,经过阴阳小径,不小的距离,还得开两扇朱门,只能提早去。
易云现在也配了一把钥匙,他必须得在6点半赶到,这是新社会故宫的师承制。
旧社会,师徒如父子,新社会,故宫形式上的师徒制签三年的合同,三年期满,就解除聘期。
但恰恰在这三年里,师徒之间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关系,这种关系非表面的形式化,而是可以维系一生的纽带。
清代民国时的潘家园、琉璃厂,整条街的铺子那都是师承制,传统社会学艺拜师是人生大事,当了徒弟,就有了饭碗和赚钱的行当。师傅教得好,徒弟也就学的好,老师傅的精神和手艺,无时无刻不影响徒弟,如果德不配位,铺子的名声坏了,生意也就黄了。
故宫就很好地传承了这种师徒制度,尤其在精神层面,知行合一。
得知老师傅耿超一般是早晨7点左右到殿,易云就早早过来,他现在也要负责储秀宫的安全和卫生,像打开水、拖地这样的小活,都是他必须要做的功课,这点不分职位大小,即便是单院长来到院里,看见烟头、长草,也会去捡、去拔。
把故宫当成家,是种责任。
老师傅们来的早,走的晚,都是检查好了,确保环境安全卫生,这才关窗锁门,易云现在耳濡目染,也学到了这些精髓。
这种精髓不必刻意去学,更多的是用心感受。
易云打开窗户,先通气,院子里撒过一遍水,这才准备上手揭板墙上的纸。
因为知道明后天可能会有雨,天气会回潮,晴天和阴天的活完全不一样,易云就等纸墙上的字帖干后再去揭下来。
储秀宫用的纸墙,是用三十多层大纸糊上去的,一层一层,底下是木格子打底,隔一个木格子贴一张纸,不同于南方地区木板制成的装裱墙。
“这纸墙还是建国后,头一批老师傅们来首都那会改造的!”
门口,耿超咳嗽一声,身影浮现在殿内。
身着蓝色工装,将手提包放在工位桌上,开始准备打水。
他手一提水壶,发现是满的,就知道是易云提前打好的,转身用手去捏茶叶了。
“故宫其实并没有成文的制度要求,文物修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除了技艺,还有精神层面的传递,就是对故宫和本职工作的热爱,不用言传用身教,有时候也不用比我来的那么早,但这种传统的精神,你只有热爱,才会去做。”
耿超泡了两杯红茶,递给易云一杯。
两人坐在木凳子上说话。
老燕京人说话就比较幽默,正话会反着说,要么就是不点名地说,总之易云知道耿超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我师傅当年就喜欢喝红茶,我也得了这个爱好,早上来一杯,很容易让人静下心做事。”耿超道。
“这茶挺不错的!”易云闻着茶香,呡了口。
“头一批老师傅很多都是南方的裱匠,北派的并不多,首都居于北地,气候又干燥,所以他们发现这纸浸湿后的伸缩率不同,所以就做成这个纸墙,现在给沿用了下来……”
耿超向易云诉说着老一辈匠人的故事,突然画风一变,转口骂道:“庞和蔼这个老东西!”
“装裱室这次留下的名额很珍贵,你一天内连洗9幅画,而且完成度都非常高,属实让我吃惊。”
“段老已经看过你清洗的《绿荫清话图轴》了,高达99%的完成度啊,啧啧……他对你可是充满了期待!”
“机会很宝贵,这个名额你必须拿到手!”耿超悄悄在易云耳边说道。
易云愕然。
看的出来,耿超对庞和蔼很不屑,尤其对于陈森挑战自己,想要打击他这件事。
耿超是挺生气。
徒弟是师傅的面子,师傅是徒弟的里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易云是老子带的新人,再怎么着,轮得到你庞和蔼来指手画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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