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戴的口罩已经换第三个了。
丽景轩,大的需要忍一下的红漆装裱台前。
水流哗哗。
裱台的桌面呈45°倾斜,一端的桌腿被垫高,另一边则稍微偏低,这是便于泻去污水。
自清洗郑板桥的《竹石图》开始,易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用清洗法洗画。用文物级别书画作品来练手,培养手感,积累经验,这是多么奢侈啊,搁在以前,易云是想都不敢想!
“枇杷核和皂角没有了,麻烦再拿一些吧,泡点枇杷水。”
旁边的刘柳柳和杜小竹,一直在帮助易云打下手,二人分工协作,以前是几人帮孙老师一起上工,现在虽然换了易云,但是洗画的进度反而加快,洗出来画作的完成度也非常高。
观摩高手洗画,对修复师自身也是另类的提高,无论易云洗画时手法难易如何,即便两人有时并不理解,可时间一长,通过打下手、递工具的过程中,对受教者也有莫大好处。
这样的好处来源于故宫代代相传严谨的师徒制,所谓言传身教,老师傅们有时不需要说话,仅仅会动作表示,这就需要徒弟们去悟,悟的过程也是提升的过程。
杜小竹道:“我去拿皂荚和枇杷核。”
“那我去准备烧水。”
刘柳柳在盥洗池接了一壶水继续烧了起来。
杜小竹用榔头把拿过来的几个枇杷核、皂荚敲碎,放在碗中。
这些物质需要在沸水中浸泡,等待杂质冷却沉淀,才能形成枇杷水和皂角水。
“水油纸也没了,再拿一袋新的过来!”
水油纸是一种韧性较强的加工纸,涂上桐油或者干性油便可制成夹宣,这种纸在洗画和修复的过程中必不可少,有防水、防湿的功效,因此在行内人口中得了“护心纸”的美名。
门口近旁,凉亭石凳上坐着的孙老师,看着屋内忙忙碌碌的身影,不禁哑然,感叹道:“年轻真好!”
书画修复是技术活,亦是份累人的活。年龄越大的修复师越吃不消,常年经久累月地站立弯腰、伏案工作,精神高度紧张,这种状态一时半会还好,一周两周,天天如此,根本吃不消,轻则腰疼腿麻,肩周炎、颈椎病是常有的,重则湿气入体,胃病、肝炎都可能遇到。
故宫的装裱台尽是古代传下来的红漆大案,书画修复人免不了得天天接触,相当于工作台,但是案板上的生漆性凉,长时间接触会染上胃病,即便是孙老师这样稍微上了年纪的同志,都得在修复的时候用一块棉毛巾在胃上靠着,避免直接接触。
卫双凝走出来,暂时松口气。
她头顶渔夫帽,刚打扫完院子,洒上一遍水,正在院子里面蹲着拔草,一边和孙老师聊天。
宫里的草生长极快,如果“照顾不周”,不出十天半月就冒出来到脚跟。特别是盛夏三伏天那会,草如果不拔,蚊虫滋生,殿内殿外热浪一吹起来,修复师手里拿着排笔洗画,那汗绝对能糊一脸,热的也够呛。
“你们现在这会条件比我们不知道要好哪里去了,我当学徒那会,故宫基本没有空调,都是电风扇,故宫是80年代后才有的电风扇,最操.蛋的是工作地方还不让装,我们平时手里拿的白毛巾,洗画没用到,脸和脖子上的汗倒擦了又擦。”
卫双凝明白这话不难理解,装裱室内干的活全是和纸张有关的,你电风扇风呼呼一吹,贴的纸能不崩裂吗?
结果就是纸没有提前崩裂,老师傅们倒快要裂开了……
“没办法,结果宫里头在90年代后就全部装上了新款空调,并且会年年检修。”
卫双凝笑着接过来孙老师的话。
“所以我们现在是幸福的多了!”
孙老师再看了眼里面的易云,甚是奇怪的问道:“你们年轻人精力都这么旺盛吗?一点也不觉着累?”
别说孙老师,即便是比他稍微年轻的卫双凝,也对易云的身体素质和旺盛的精力佩服至极!
洗画看似轻松,可实际上比训练基本功,做砑活、打鱼鳔或者打浆,都要累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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