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峁鄢绵延数里,自南向北而去,东侧挖掘出来的窑洞,一个挨着一个,足足近百个窑口。
这近百个窑口,就代表着李家站近百户人家。
可惜,这只是李家站最鼎盛的时候。
如今,前些年鼠疫,蝗灾,阖家灭门了十几户,去岁大旱,黄土川平原上,田地颗粒无收,又逃荒了半数。
今岁从四月开始,又不曾下雨,且春寒料峭,反复无常,估摸年景又不好,故而所剩半数人家,又往南逃荒了一批。
他们试图朝南,走潼关,跨黄河,到河南哪里,传说,那边乃膏腴之地,随便洒下种子,便能活人无数。
原本,明时严苛的户籍黄册,让这些逃荒的人,无路引不得出百里,可现在光景,饥民遍地,官吏束手,哪里还有人管你有没有路引。
官府遇见了逃荒大队,反到忙不迭的放行,只求别激起了民愤,惹了祸患,只求赶紧离开,去河南祸害吧。
只要别在本老爷的辖区便阿弥托佛了。
至于逃荒人问询,河南是否如传言的那样,洒下种子便能活人的膏腴之地?
官老爷信誓旦旦的佐证:河南确是如此,遍地鱼虾,土里流油,昨天洒下种子,今天便能下锅。
......
李自敬跟醉娘,两人走走停停,喘喘歇歇,耗费近一个时辰,终于回到了祖宅。
沿着缓坡台阶下去,走到自己家窑洞口,轻轻一碰大门,大门便轰然倒地,掀起一阵尘土。
待尘土散去,醉娘摸出火折子吹亮,二人这才跨过木门,进到窑洞内。
自从父母死后,李自敬就跟着二兄居住,便不曾回来,如今数年过去,窑洞内家具,早就朽烂。
唯一欣喜的,是床榻乃是土炕,倒不曾腐蚀倒塌,醉娘举着火折子,吹去土炕上厚厚的黄土,便搀扶李自敬坐下。
吃了馒头,腹中有食,加上一路走来,臭汗淋漓,李自敬的感冒(伤寒)好了许多,身体轻便,走动也有了力气。
估计吃上一颗白加黑,明早便能大好。
醉娘舍不得再用火折子,看着只剩下小指长短的一些,心疼不已,便准备熄了。
“敬哥哥,你坐着歇着,醉娘去厨间看看,好像前天挑的水,还剩半桶,等烧开了给哥哥端来,病也好的快些——”
“用火折子,把破门点了照明,也好取暖,春寒反常的很,夜间更冷——”
“大门修修还能用......”
醉娘本不舍得,可在李自敬的执意要求下,还是乖巧的点着了木门。
瞬间,屋内亮堂起来,也暖和了许多。
李自敬忽然问道:“醉娘,你刚才说,前天挑水来这里?”
醉娘脸一红,小手绞着衣角,讷讷说道:“醉娘饿的紧了,就挑些水来,在这边煮一些野菜吃——”
“现在五月,野菜本就生的不多,又一月不雨,饥民如篦子过了好多遍,哪里还有能吃的野菜?”
“我,我找了一片去年的苍耳子,想着煮软一些吃,可醉娘没用,吃了闹肚子——”
李自敬听了,既可怜又可气。
可怜的是,醉娘被毒妇韩金儿虐待,饿的去吃连饥民都不吃的苍耳子,可气的是,苍耳子有毒,性辛味苦,醉娘幸亏命大,只是拉肚子,不然小命就没了。
忽然,想到什么,李自敬心中一动:“醉娘,快带哥哥去看看,厨间还剩多少苍耳子——”
苍耳子可是一种中药材,李自敬来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对一些简单中药材知识,还是了解一些的。
等从卧室,穿过坑廊,到了厨间,李自敬粗粗打量了一下厨间布置,便深深叹了口气。
果然穷的可以,独灶,打着铆钉的水缸,一张三条腿黑乎乎的案板,独灶上,锈黄色的铁锅,还烂了一圈,勉强歪斜着,可以用来煮些东西吃。
不过,这不是李自敬关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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