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榻上模模糊糊时,父亲似乎坐在了床头,有些疼惜的摸着他脑袋,同他说起了那门房的故事。
门房姓高,来自北凉三州,那年北戎来犯,走马屠城,所到之处杀戮四野。父亲彼时欲走万里路,寻救世之道,正值游历于北凉定宁城,那城中主官弃城而逃,父亲便被困在安宁城。他虽只是一书生身份,但却力挽狂澜,号召民人据城以守。其中高门房虽只是一江湖人,可却一身豪胆,率江湖人赴城头,同民人守兵奋力死战,与父亲共守安宁城二十日,足足等到杨无敌挥马来救,共退北戎。
等到父亲离开,高门房感慕其义,便在他身侧奔走,与其足行了万里路。
其后又有六位江湖客奉随左右,一众武夫,在这险恶的江湖里为父亲不知挡了多少次灾。
后来,有杏林圣手应邀,江小公子病愈之后,心中虽还不释然,但终归是再也不敢去招惹高门房。只是每次经过,必然冷哼一声,小孩子心性,吃下的苦头终究是难以放下。
直至某日,京都内有饥民涌入,武功高强的贼人混杂其中。临夜之时,便在江府开门释善时,便要伺机而动,欲掳了他去,想以此作为胁迫。是这沉闷寡言,雷打不出一个屁的门房自那朱门之中大步跨出,一脚踩碎了青石街面,面对冷硕硕的刀剑寒光,他单手托举门前石狮作为武器,赤手空拳将贼人锤杀。
只是那面目上,却也多了几道自下往上的血淋淋疤痕。
彼时,朱门之前,身材单薄瘦小的江小公子望着这站立犹如山岳般的男人,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此刻,长河河边,性子好似平静深水,丝毫不起波澜的江鱼望着那挎刀的男子,眼圈不禁微红,深吸一口气,面上慢慢漾起笑来,沙哑问道:“阁下,屋中备有鱼宴,可是要来尝上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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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江鱼无关甘霖,不期花烛、不愿金榜,想来也只有这他乡遇故知,才足以让他情绪波澜不定了。
沧海桑田,七载时间足以磨削许多,江府早已成京都一地瓦砾,曾经繁华都成过眼烟云。江鱼也在山间风餐了七年时间,他日日望着好似一成不变的山景,绷着神经在北崖端一遍遍挥剑练剑,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本以为自己性子已被磨的好似山间的青石一般,风吹雨打都屹然不动,可人终究是人,那份喜悦在心中涌上,他也是难以保持平静。
此时小小的酒肆内,老店主与李小娘有些忐忑的望着坐下的大汉,不待江鱼介绍,便先离了位,为他们腾出空间来。李鲤倒是好奇的抬头打量着高门房,他心里也有几分慌张,但看到江鱼也在一旁,便也放下心来。望见这小子滴溜溜的视线望来,后者笑了笑,面善的刀疤如同蚯蚓一般蠕动起来,却增添了几分狰狞感。
李鲤便不敢再张望了,视线放在桌面上的鱼骨上,好像发现什么有趣事物一样,埋着脑袋不做声。
高门房身材依旧魁梧,七载的时间没有压垮那挺直的脊背,依旧给人山岳一般的安稳感。江鱼唤来老店主,多添了一份碗筷,便邀他落座,可一直在端详着江鱼有些清秀的面孔的高门房就如同七年前那般直愣,只是面上掠过一抹温和的笑,不住的摇头,“怎么敢和少爷同席?这于礼不符。”
“哪里还有什么少爷...”江鱼亦不掩饰心中的欢喜,望着他面上的刀疤,那正是因为自己留下的印记。
“高叔,这里只有两个江湖人,又何须拘束些礼数。”
这一声“高叔”,让这个木楞如同石头般的大汉动容,他眼圈通红,单膝跪在地上,沙哑着嗓子道:“少爷...”
话尚未说完,江鱼一把便搀住他的肩膀,生生将他托起,为他拍去肩上尘土。
李鲤有些惊愕的望着眼前,却被江鱼一个眼神投来,锁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跑开了。
江鱼硬拉着他肩并肩坐在一起,为他夹来细嫩鱼肉,轻声问道:“高叔,你怎么在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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