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从桌上提起那半瓶晃荡的老黄酒,走出屋子来到那浩浩涛涛的长河河边,就着沉入河面的月光小口的啜着。他目光有些迷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样的往事。那间破旧的小小酒坊内,不时传来细细的哭声,归来之时,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老店主当先便昏死了过去。
此刻醒来,再见到自家面目全非的儿子尸首,一对浊眼里淌出悲苍的泪来。有人说最悲痛不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但这又能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十之七八呢?天下少有父母不疼爱自家子女的,但世上却多有不孝儿孙,那白日里精神还很是旺盛,操劳着酒肆中琐事的老头,在短时间内显而易见的老了。便是那在江边涤洗衣物的小娘,自张家酒楼返回一路上,都如同是提线木偶一般,眸子始终是黯淡无光的。她倒是想随自家丈夫一同去了也罢,但每每目光落在小童李鲤身上时,却都死死咬牙将这份乍一在脑海中浮现,便无限放大的念头压制。
江鱼坐在小娘白日里洗涤衣物的青石上,脱下靴子在河中撩起水花,目光中泛着不知名的感伤,每每抿一口酒,便只觉得胸中的千斤垒又重愈了几分。自然不是为得这李家所悲,不过只是看在眼中,不由得忆起往事,心中不免泛苦,却又被他就着黄酒咽下。
世人只道是江湖好,匹马天涯快意恩仇,却每每忽略那背后所承载的伤痛。
“这长河鲤未曾尝到,小娘素手烹鲤的滋味不知,但李家酒肆的黄酒真是不美,怎会这般苦啊。”
江鱼胸中郁结,忍不住长啸一声,声音清朗传遍河面,这才感觉郁垒消缺些许。
但更多的,却不是简单对着这长河河面高啸数声便能释然的。
何以解愁,未有杀人。
目光慢慢的沉静,他随手将黄酒抛入河面,空荡荡的酒瓶在河面飘荡一阵,被一个浪头打来,长河浊水灌入,咕嘟咕嘟的很快沉入河底,将来会与那不知累积了千万年的河床淤泥为伴。
伤悲感叹非是我该做之事!
江鱼自言自语,在河边浅滩站起身来,他本就身材挺拔,立在河滩上好似一株树木扎根。
他转过身来,李鲤瘦弱的身躯便站在河滩上,他孤零零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的老长,好像一只离群的幼兽。
那小脸上泪痕斑斑,双眼微微肿着,但表情却好似做了某种重大决定,他的目光坚定望着江鱼。
“公子,我要学武!”这幼童捏紧了右拳,鼓起勇气吐露心声。
江鱼低头看了看这机敏的小童,想起白日里在东市时,他在自己身旁望着陈元魁耍棍把式,目光里是无知的懵懂与憧憬。可转眼便被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引去了注意,那一手扬着签儿,两颊鼓鼓囊囊,表情好似被糖浆融化般的样子。
“怎么不在宅中陪你娘,却来这边胡言乱语。”
李鲤看着月光下的江鱼,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张口答道:“爷爷又昏死了去,娘在照顾他...”
他简单解释一句,又咬牙好似在给自己鼓劲,又重重喊道:“江公子,我想学武!”
江鱼赤脚在河滩浅水中岸边行走着,头也不回道:“原因...”
“报仇!”稚嫩但坚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鱼不用回头就知晓这幼童此刻的表情,他将两手背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那青州永平府境内,聚集在埠浪洼上的匪人,他会去料理。这当然也不是说他简简单单便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李家男人、或是为欠了他一根糖葫芦的小子李鲤,乃至于身姿曼妙,被人称作美厨娘的李家小娘而去做的。埠浪洼中的河上匪,想来也是有几分势力的,不然...如何被列之为七匪之一?
为了一个稚童,或是为了一个美妇人就出手,那只是吃饱了撑着才做无聊的事。江鱼一不喜孩童,因为他们无知而无畏,但本身面对这穷凶的世间毫无反抗的能力,这种无力感曾经让他作呕;二来,他也更没有人妻的癖好。只不过对方是刀匪,这便足矣,七匪之中,来自瀛洲的刀匪必须死。不曾获知这番消息也罢,既然知道那洼中河上匪胆敢同刀匪暗自联络,他便绝不会放过,定然诛他个干干净净。或者说,和刀匪沾边的,都合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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