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宗愿躺在床上不愿入睡,小脸上满是心事。
耶律燕哥柔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耶律宗愿小脸上满是纠结:“娘娘,南朝嘉瑞是不是不喜欢孩儿?表兄说今日南朝嘉瑞抱过他。”
萧菩萨哥失笑:“怎么会?他是南朝来使,应守国礼、君臣之礼,匹敌也是臣子,亲近一点无妨。”
耶律宗愿道:“可孩儿也想听南朝嘉瑞讲故……讲史。”
萧菩萨哥颔首:“那也得先睡觉,明晨南朝嘉瑞来牙帐应直,请其先讲史。”
耶律宗愿甜甜笑道:“娘娘圣躬安。”
萧菩萨哥微笑不语,待耶律宗愿熟睡,才静悄悄的返回牙帐。
行宫是契丹的权力中心,仅文官县令、录事以下更迭除授听任留守中京的中书铨选,余下皆须赴行宫所在取旨、出给诰敕,经日行七百里、五百里不等的马递敕行天下。
行宫外围还有一种另类存在:瓦里。
凡宗室、后室及世官之家,犯反逆等罪,没其籍、入瓦里,为帝室奴役,眷属、亲近则没为著帐户、入宫为奴、分赐臣下。
凡瓦里所押郎君、娘子,远犯、未赦者侍卫陵寝,近犯则随侍行宫。
耶律隆绪并无可以托付的阶级,每日急奏又多在入夜前抵达,不得不伏案忙碌。
萧菩萨哥煮了碗乳粥奉上。
耶律隆绪捧粥暖手:“宗愿睡了?”
“嗯。”萧菩萨哥欲言又止,“南朝嘉瑞或已有所悟。”
耶律隆绪愣了愣,摇头道:“那不是有所悟,而是心虚。”
萧菩萨哥道:“妾身不懂这些,南朝嘉瑞自南京而来,今已五十余日,却对隆庆礼贤下士一事只字不提……”
契丹后室与宗室并列,开国以来已有两任太后摄政,并无后宫不得干政一说。
耶律隆绪道:“朕若开口,家丑外扬。他若开口,不仅有离间我兄弟之嫌,还有乱我契丹国政之心。即便他有意开口,也会在陛辞前一日。”
萧菩萨哥问:“留不住?”
耶律隆绪苦笑:“易地而处,朕也不愿意。他的实际年龄应比程宿小,是南朝最年轻的状元,而且是以七品官身、四元及第,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之内,必入中书。朕的暗示瞎子都能明白,可朕的暗示有什么用?朕在位,可以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不在位,谁容得下他?朕一人作保,比不上南朝一国作保。朕有意让他与宗亲、后室亲近,他却与萧啜不、萧匹敌这两个孩子打成一……”
耶律隆绪突然住口不言,脸色苍白。
萧菩萨哥道:“是在忌讳南朝非议?”
耶律隆绪心中疑虑如野草般疯长:“娘娘觉得他为什么把心思放在啜不、匹敌身上?”
萧菩萨哥道:“啜不、匹敌深受陛下关爱,未来更可期。”
耶律隆绪一字一顿:“那些典故尽是托孤之忠!”
萧菩萨哥花容失色。
……
军营最忌夜动。
绵延十余里的行在之所,有驼马牛羊的嘶鸣声、有铃声、有风声、有水声,就是不闻人语声。
刘纬与有官阶的五名同僚挤在一顶毡帐里,另有四名汉人役夫贴身照料,负责日常起居、出行。
“请南朝嘉瑞更衣,陛下有请。”一内侍领着一队宫卫做不速之客。
李余懿以下无不骇然。
入夜躁动,必有不虞。
刘纬也这样想,见四下仍是漆黑一片,才放下心。但一进牙帐,心又悬了起来。
往日彬彬有礼、且极重仪表的耶律隆绪披头散发、斜襟半敞,正坐在炭盆边拨弄碳火,上面还吊着一壶奶茶,内侍、宫女、侍从官皆已无影无踪。
刘纬急趋深揖:“陛下圣躬万福。”
耶律隆绪拍了拍屁股下的黄布,“坐,朕夜不能寐,找嘉瑞过来说说话。”
刘纬隔着炭盆跪坐:“外臣荣兴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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