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老书匠刘夫子艰难走上城墙,跟其他老兵,老妪一样,每天注视着那个孤零零坐在血土之上的秦昊。
记得不久前,这个意气风发,让长安城焕发出新生机的孩子,口中高喊“回家”。
他做到了。
他迎回了身陷暹罗城,被妖族日日羞辱的虎威大将军的尸首,让这个为长安城牺牲的大将军落叶归根。
他迎回了身陷鹿台城,被妖族日日折磨,干着猪狗不如生活的人类,让他们回到了长安城这座人族之城。
同样,他开疆扩土,让人族的旗帜插在了万里大漠之外,迎回了人族的疆域,让百万里大漠重归人族。
回家。
秦昊一直在贯彻着这个理念。
他所做的一切真的很简单。
无非就是百姓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我们回家。
可……
那个孩子,他该怎么“回家”?
他做了那么多,谁来关心关心他?
家就在这里,他却不能回。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何等的折磨。
老兵们安静注视着城外的男人,穿着一身鲜艳红衣,在大漠中显得是那么独特。
红衣杀神。
一个令妖族闻风丧胆的名号。
一个杀出来的凶名。
可谁还记得,秦昊他不穿红衣。
长安城也不会织出如此鲜艳的衣衫。
他们还记得,那是一件白衣。
象征着纯洁无瑕。
也象征着他们对秦昊的期颐。
他们希望这个孩子保持无暇,不沾染上任何不洁,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渡过一生。
可一切很快就变了。
当秦昊站出来的那一刻,当他一人守城之后,白衣沾染上了污浊。
血迹越来越多。
敌人越杀越多。
三百,五百,三千,一万,三万。
白衣被染成了血色。
变成了鲜艳的红衣。
时至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白衣的痕迹。
那个孩子,也沉沦在了地狱的边缘。
秦昊走了回来。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跨过魔土,朝着长安城走去。
“爷爷奶奶们。”
秦昊抬头打招呼。
笑容灿烂。
刘夫子蠕动嘴唇,欲言又止。
“我答应过大家,不会疯的,我回来了。”
所有老兵老泪纵横。
无声悲恸。
他们走了出来。
小心翼翼的抱住秦昊。
就像是保住一块满是裂痕的陶瓷,生怕一用力,陶瓷就碎了,再也无法拼接起来。
刘夫子声音哽咽,眼眶湿润:“我们不怕你疯,你不该承受这一切。”
若再坚守孤城一年,人族就能攻破大漠,恢复西域,秦昊绝对誓死守护。
若再屠杀十万妖卒,就能彻底守住这片土地,秦昊也当仁不让。
可看不到希望啊。
这不是游戏,没有进度条。
屠杀三百妖卒,屠杀三万妖卒,可百万里大漠还有十万妖卒,妖国还有百万妖兵。
开疆扩土千里,开疆扩土万里,可西域之大,何止百万里。
没有人知道,这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个人在黑暗中举火种前行,前方却没有光亮,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走啊走,始终见不到一点变化,想退又不能退,想躺下又怕火种熄灭,唯有麻木自己,日复一日的走下去。
一天如此。
一年如此。
十年也是如此。
疯堕,才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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