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鹤诧异地看向阿楚,那枝花拿在手里有些烫手。
“我?”阿楚将手指着自己,惊讶地看向栀子。
栀子将手背在身后,挺着圆圆的小肚皮,粉白的小肉脸上全是自得的笑:“是的呀,楚姨要否认吗?”
阿楚看看元鹤,再回头看看独孤不求,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再抬眼大方地看向元鹤,微笑:“算是我送的吧。”
元鹤以为她接着会作解释,比如说,哄孩子高兴,或是对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
但没有,阿楚只道:“此花赠与英雄,听闻郎君是真英雄,是以,赠君一枝,聊表敬意。”
这样一说,元鹤倒是没理由拒绝了,虽然感觉很怪。
他拿着那枝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随从很有眼色,主动上前要接:“主君,待下仆去问店家要个花瓶供在案头,也挺别致的。”
元鹤给了随从一個赞许的眼神,正要将花枝交过去,独孤不求已然大步行来。
“我来了!谁还住邸店?看不起我们吗?走,走,走,立刻随我回家,好酒好菜等着呢!”
于是随从只好去收拾行囊,元鹤继续擎着那枝花。
他很尴尬,就想把这花交给栀子帮他拿着:“你看,伯父一个大男人……”
栀子天真地道:“男人不能拿花吗?我家阿耶还给阿娘戴花呢!”
独孤不求脸皮很厚地站在那里笑:“小孩子不懂事。”
栀子继续道:“我知道了,是不是这花很沉,元伯父拿不动?没关系的呀,让楚姨帮您拿!她力气大!”
阿楚笑着,果真要去接那枝花。
元鹤扶了一下额头,怎么也不可能扔下这枝花了。
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到了独孤宅邸,杜清檀抱着新生儿出来见了一面,叙了几句旧,仍然回去休息。
阿楚留下来帮着程尚食料理家务,把元鹤主仆三人的住处吃食安排得妥妥当当。
三杯酒下肚,元鹤也弄清楚了,那每月一封雷打不动的婚姻介绍信之所以突然停办,是因为杜清檀生产不顺,独孤不求没心思去管,并不是遭到了什么打击。
松口气的同时,不免为他们高兴又后怕:“真不容易。”
独孤不求叹息:“是啊,女子不易。”
然后两个人都想起了退位的女皇——现下已经不称皇帝了,而是又自认为李家妇、太后。
她一口气生了六个孩子,还走上了权力之巅,活到八十多,得有多不容易。
窗外雨声霖霖,两个男人面对面喝酒,想起风云变幻的前半生光景,思及那些故人,一时叹息一时笑,有时又忍不住黯然落泪。
元鹤道:“你们打算就这么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吗?”
独孤不求微笑:“这里的风更清新自在。”
他们夫妻一致认为,新帝和皇后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后面大概还有得乱,不如再缓些年头,等到孩子们大了,徐徐归矣。
元鹤这一路上,早把自己的前程什么的算清楚了,因此道:“加我一个不嫌多吧?”
独孤不求看了他一眼:“浪子想要回头了?为什么呢?”
元鹤微笑:“上了年纪,突然贪上了口腹之欲。”
他的前半生寡淡如白水,后半生无所图了,却突然爱上了口腹之欲,和独孤不求、杜清檀在一起,吃这上面亏不了他。
另外还有就是,“我乘船入海至广州,有一夜,狂风大作,漆黑不见五指,缥摇无所依靠,仆从惊恐号哭,马匹惊慌不安。
我独自枯坐于舱内,倒也没有多害怕,只是突然想起了故去的老父,早逝的生母和长兄。
想到他们的期盼,再想想自己若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掉都没人知道,颇有些不甘心。”
独孤不求懂了:“人本来就该有伴的,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就这么着吧,以后就住我家里,我让孩子们给你养老送终。”
居然也没再提做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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