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把闵如皋怎么收钱,怎么帮人牵线保媒的事说了个底朝天。
“……那是微臣早前的救命恩人。微臣穷愁潦倒之际,她自己尚且生计堪忧,却还收留了微臣。”
“微臣倒也不是非得认这门第死理,但是闵尚书收钱保媒、仗势压人就不对!”
“所以,臣就狐假虎威,吓唬了他一下。臣有罪,请圣人责罚。”
独孤不求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不过是昨夜的事,今天圣人就已知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如痛快认罪,即便是死,想必也会来得爽快些。
日影西斜,殿内渐渐暗了下来。
女皇始终不发一言,反倒响起了批改奏折的“沙沙”声。
有宫人入内掌灯,女皇终于放下御笔,缓声道:“刚才你在殿外,见着五郎、六郎了。”
独孤不求本来等死已经等麻了,听到这里反而紧张起来。
他的声音小小的。
“回圣人的话,微臣见着了。张少卿风姿楚楚,世间少有。”
女皇道:“比之你,如何?”
仿佛一只利爪,突然扼住了独孤不求的咽喉。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杜清檀那句话。
美貌,在有些时候其实是麻烦。
比如此刻,他的长相就变成了负担。
当然,如果他肯,那就不是负担,而是便宜。
利用得当,便可青云直上,喧嚣一时。
长久以来的那些抱负和不甘,或许都能得到解决。
但是,他想起了在长安城永宁坊养伤时,那些潮湿泥泞的夜晚和白天。
想起来那个总是穿着最简朴的青色衣裙、明明弱不禁风,却总是能够奇异地站直站稳,还能抽空挥拳的姑娘。
他仿佛望见那双看似美丽多情、其实冷漠坚定的凤眼,透过集仙殿层层叠叠的帷幕,审视地看着他。
独孤不求的良心突然有些痛。
他半垂着眼帘,神态谦恭,语气温柔而诚恳。
“曾子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圣人于微臣而言,便如衣食父母,又如神佛临世。天地君亲师,在微臣心中,圣人是天。
微臣愿为圣人肝脑涂地,愿为大周百姓死而后已。”
他三拜九叩,神态庄严,一举一动,方正有力。
在帝国的最高掌控者面前,他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
掌控者轻轻一拂,他便粉身碎骨。
但是他想,即便会死去,他也想要有尊严的死去。
这样,如果有一天,那个冷心肠的杜五娘想起他来,或许会打心底说一句,独孤,我没看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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