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方才击响鼓后,周遭那突然间集中在他身上的惊异目光,钟原还未太缓过神来。
带路的小吏极为和善,领钟原一行人穿过种着松木的前院,紧接着又带他们从方才结束审案的大堂绕行而过,走向正后方那挂有“三思堂”牌匾的二堂。
这二堂往往用于审理那些相对私密之案件,地点还藏在中庭之后,并不如其他审理那般完全对外公开。
“你便是来状告王氏村乡长之人?你是要状告些什么?”县令坐在台后,细细打量着被三位巡捕给夹在中间的年轻游侠。
钟原虽说还是头一回参与这种场合,但依旧显得不卑不亢。
他简单思索后,便将自己在那王氏村的经历全盘托出,也包括自己与李刘氏的对话以及在她房内所见之景,她遗体上的伤痕自然也没少说,单是说到被残忍掰断的小拇指时,就害旁侧低头提笔记录的消瘦书吏身形一颤,由此看来,也根本无需任何添油加醋。
说到底,钟原其实也不过只是隐去了那常人本就无法察觉的血色荷花之事而已。
“……县令大人,上述全部便是我状告王氏村乡长的原因。但我此次之所以击鼓鸣冤搞得大张旗鼓,不单是为了替那死去的李刘氏伸张正义,也是希望能使得更多人了解此事后心生敬畏,减少村乡中滥用私刑之事。如今鬼怪横生,若不多加注意,下次出现恶鬼的就不只是这王氏村而已了。”
县令发问:“若是以你之见,让那妇人变作恶鬼的原因,无疑是村人对她进行的施虐?”
“我是这样认为的。”钟原解释道,“县令大人,自古便有积怨深厚化作恶鬼的传闻。事实也确是如此,我在几位巡捕围困住恶鬼后便试图与之攀谈,在了解她的过往后,便提议将其妥当安葬,而后再报官为她讨个公道,这之后她便消散而去。可见在消除怨念以后,恶鬼自身也已难留于人间。”
坐在台后的县令不由嗤笑:“照你这样说,天底下遭了不公的人十有八九都要变成恶鬼作乱人间,但怎么偏只出在那王氏村?”
他对游侠的说法倒不是不认同,或者说这样的大道理本就没什么可辩驳之处,只是下意识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隐瞒之处,故意激他一激。
钟原一愣,随即说:“兴是与那抛尸的水井有些关联,我虽不通风水学,可也知道水井乃是藏污纳垢,极易聚拢阴气之地……又或是那妇人的遭遇较为特殊,她三任丈夫皆是被同一只妖兽所害,独子又在田中消失不见,可能也已遭不测,这才变作恶鬼。”
听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县令于是没再反驳些什么,只是轻轻摆手:“这起事件的前后本县已大致了解。钟原,你是为伸张正义而主动击鼓鸣冤,那便不宜让你在此事之中劳烦过甚。既然有巡捕队愿为你作证,也可见你所说并非虚言,你便暂且退到后堂等候,稍后审问王氏村乡长一事交由本县处理便好。”
“多谢县令大人。”钟原躬身一谢,随后便与身旁三位巡捕一同被小吏带至堂后的会客堂中。
在他们走后,白正朝旁侧望了一眼:“怎么,他所说的话具是实情吗?”
充当了半天书吏的白汐月见其他人都走光后,才终于将闷热的吏帽摘下,随即微微抬头看向父亲:“钟少侠所述,与女儿昨夜所见情形并无二致。”
她站起身来,而后走上前去,将写在纸上的记录递交给父亲,记录文字娟秀,可见练时下足了功夫。
“女儿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即使那李刘氏真是因那深井的风水才会变作恶鬼,可若是将私刑这原因传告出去,也足使那些乡长里长因惧怕恶鬼而不敢再在乡里枉动私刑。”
说出这话,白汐月心中稍稍有些忐忑,她虽说已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终究还是不知父亲心中究竟会怎么想。
是会认同她的想法,还是会毫不留情地驳回?
而白正接下来的话非但没有打消她心中的疑虑,反倒让其更进一步:“这些都不必多言,你先去吏堂把中平给唤过来……你如今身为巡捕,便不要过多考虑县衙之事,与其紧盯这些,倒不如多放些精力在那游侠所说的妖兽一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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