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屋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四方召集的临时部队以及训练有素的州军正在向南方集结,他们既不掩盖自己的行踪,也没有大肆宣扬,只是稀疏平常地穿过州城,穿过一双双暗中窥视的目光。
寂寥的月色正洒落在他们的铠甲,这些不知归期的将士都微微喘息着,那些月光也就如水一样,在凉州大地波涛起伏。这些身着甲胄、腰配长剑的人们已经赶了很长的一段路途,不过他们的步伐还不能停歇,保家卫国,天经地义的思想牵动着疲惫的身躯,沉重的步伐没有丝毫迟疑。只要前进,然后接受下一项指令。
身处人群的人们,仿佛丧失了一切自己的判断,他们的手脚被捆绑在一起,犹如一条针线的蚂蚱,毫无他想地接受着不知正确与否的命令。
苏暮槿趴在窗台,看着这群犹如傀儡般的铁人,目送他们远去,带走了最后一丝黯淡的光。
这些人即将参加战争,血染沙场。
苏暮槿还从未见过真正的战争,那些黄纸画本所描摹的一切在现在看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眼前就是战争,士兵们还没面对敌人,可苏暮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他们在穿进盔甲,手持长剑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苏暮槿是见过尸体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心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见到正在接连不断奔赴战场地人,她忽然就想起了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些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人了?
什么时候?
好像是……
她慢慢想起来了,可能自己有些不愿回想,因而这个过程格外漫长。
第一次应该是在不动山,和腊柴人战斗的时候。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动手时没有丝毫顾虑,似乎成了个草菅人命的怪物。那第一个死在她手下的是五守人中的一个,苏暮槿用流斩把他的剑挑飞,随后用地捡起的弓箭将他的喉咙刺穿。
苏暮槿摸进拳头,现在还能感受到箭入喉管的触感。
那个守人。苏暮槿甚至没和他有过任何交谈,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记得他的长相。寒月下的战斗,一旁还有劫火会败退时放出的大火,以及随之出现的滚滚浓烟——这一切都让苏暮槿的敌人,在她的记忆中变得格外模糊。
之后是谁?
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对不动山最后的印象,就是用红袍女的银杖,把那个名叫禾旺帑的腊柴人的左臂打断,随后他落荒而逃。苏暮槿再也没听闻他的踪迹,或许已经被州军捕获,更有可能是溜进了山间野林,苟延残喘,等待同伴的救济。
对了!还有红袍女。苏暮槿和她只是萍水相逢,不过她帮了苏暮槿很多次。她和劫火会的那位,似乎没有被压死在山下。
那有可能吗……
苏暮槿想去相信——
但一个人武功再强,也不太可能从大山压倒的灾难中逃出。
思来想去,苏暮槿还是没有明白当初的自己是怎么对腊柴人痛下杀手的?是因为自己面临生命危险,所以才变得冷血无情?还是因为腊柴人不会汉语,她从心底里就没把那些高大的、身穿白袍的古怪民族当成和她一样的人?
想到后者,苏暮槿不禁冷颤。
她回头看向房间内,笪千潭正平静地躺在床,右手搭在肚皮,银白的月光把他那清秀的面庞勾勒出来。他的五官已经愈发分明,随着身体的发育,终于在那张干净的面容长出了属于自己的特征——细黑刚毅的眉毛,敏捷而尖锐的双目,慢慢高挺的尖鼻梁,以及一对大小合适的耳朵。他嘴角微扬,似乎正做着美梦。
苏暮槿好奇地看着他。
她此前还从没这么认真地观察笪千潭的模样。
这样一看,她竟觉得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有些陌生。她看了半刻,最后起身,走到铜镜前,看起自己的面貌——和观察笪千潭时一样,镜子里的那个女孩也让她觉得生疏。
这就是我吗?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那是一张还带着婴儿般肥嫩的脸,没有突出的特征,干净、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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