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夜晚,武昌府衙仓库外,陈平关正侃侃而谈,讲述着他与他家大人在陕西初遇的时光。
当他将要说起那位大人名字的时候,他突然警觉地止住了话头。他记得,江月容初见大人时,大人故意拦下了王泰报出大人身份的言语。
大人这举动,必定是有用意的。武昌城里,谁是敌谁是友,难以判断。大人不愿在这女子面前暴露身份,看来是对这女子有疑虑。
江月容听到陈平关言语的停顿,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姑娘,你认识我家大人么?”陈平关忽然问道。
“为何这么问?”
陈平关沉吟片刻,答道:“江姑娘既与我们弟兄同生共死,自然应该要知道我家大人的身份才是。”
江月容那边,却沉默了许久。
陈平关玩味着这沉默,总感觉沉默中隐藏着些什么。
“看来江姑娘对我家大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他忽然笑道,“你的眼里,只有对江门的仇恨,却没有对我家大人的信任。”
“陈大哥……”江月容忽然轻声道,“待这一番风雨结束了,我与你们兄弟分别时,你再告诉我你家大人是谁吧。”
“现在不想知道?”
“现在只管度过眼前的危机便好,不要被其他事分了心。”
陈平关冷冷地望了仓库一眼。隔着门板,他看不到仓库里的江月容是什么面相,只觉这女子的一切都藏在一层木壁后,不让人看清。
“话说多了。”陈平关轻声道,“江姑娘先守夜吧,我不打搅了。”
他没有听到江月容的应答。
那日丑时这一个时辰,陈平关没有休息。他在小屋中,盯着院中灯火,直到寅时,起身去唤醒了王泰,才终于睡下。
从这一觉睡醒开始,陈平关的眼睛就在暗处盯住了江月容。
她对黑衣人头领说的那句“我要杀的不是你”,成了这一切不安的源头。这句话让陈平关惊醒,他从没想过江月容是否有什么隐藏的目的——她进府衙,为了也许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江月容曾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不再轻信,甚至昨夜江月容的辩解,他也觉得可能是谎话。若她要杀的不是那个江门刺客,那她的目标是谁?潜入武昌府衙与他们四兄弟共同对抗江门,于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钦差大人的真实身份?若说不知道,陈平关曾注意到江月容初见钦差大人时面色有过细微的变化,不像初识;若说知道,她却从不提大人身份,像是在刻意隐瞒。
江月容的相助是不是一种骗取信任的伪装?她自称与江南鹤有深仇大恨,这话是真是假?她是江门出身,会不会从未与江门断绝来往?或者她是不是大人的另一个敌人派来的刺客,为了抢夺江门的功劳?甚至江月容的目标也许不是大人,而是他们四兄弟中的谁?
这些念头如梦魇一般,在陈平关的脑中挥之不去。
直到裴士林带着一个新的出路回到了武昌府衙,江月容慌乱中说出了那句破绽,才让陈平关恍然大悟——
擒杀江南鹤!这才是江月容真正的目的!
陈平关细细想来,发现一切线索都清晰了起来:带来武昌城外敌情报的人是江月容,提议据守武昌府衙的也是江月容,布下重重陷阱、借四位刀客之力重创江门的还是江月容。
他们兄弟城外遇敌时,江月容在场,却未露面。她亲眼看到江门对钦差大人露出了獠牙,这也许是一切算计的起始。江月容是想把钦差做成一个饵,钓出江南鹤,再借这大人身边的四位刀客护主之力,帮她自己报仇。
那天她来献点灯透敌之计,却没有当晚留在府衙共同御敌,而是等了一天。现在看来,那献计不过是一次试炼,是江月容想看看这拨刀客的本领,有没有与江南鹤一战的实力。若那天输的是这拨刀客,江月容不会有丝毫怜悯。
再闯府衙时,她先后激王泰和裴士林与她交手,看似是王泰鲁莽,其实却是她刻意为之,为的是试探刀客的身手。她几度言语讥讽那知府大人,也是想看看知府的心性,有没有血气助她与江门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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