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着 (3-2)

青州河州两地驻军驰援，战事趋于稳定，死去的士兵名单作为战损上报兵部，朝中开始廷议，东风压倒西风，讲和派说赢了主战派，理由是新皇登基，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周越两朝的停战协议商量了很久，两边的大使团施展了浑身解数，力求为各家主子争取最大的好处和脸面，谈判桌甚至隐隐有着演变成第二战场的趋势。

六月末，谈判终于完成，以陆云的身份，只知道皇帝陛下的亲弟弟，年仅十四岁的晋王段弘毅，以及信阳王世子段应泽都要被派往大周帝都上京两年，作为质子。

周强而越弱，两位天潢贵胄在上京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至于越国在其他方面付出了怎样惊人的代价，没有人知道，但光是送出质子这样的事情，便已经是开了当朝先例，所有人都在想，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究竟是怎样做出这个让无数越人气愤而又无奈的决定的？

当然，陆云也不知道，因为他只是信阳王府上一个马夫家里的孩子而已。

十六年的一天，陆云和世子段应泽先后出生，也许是因为他早了几个时辰出生，所以命运就这样被改变了。

别人一出生就待在华贵的奶房当中，有三个乳娘，四个丫鬟，两个老师。

而他，却只能在充满粪臭和汗臭味的地方长大。

尽管如此，那个叫陆丰的马夫和他那个瘦黑的妻子，依旧给了陆云足够的，叫做亲情的爱意。

陆丰被人称作陆豁牙，每天刷马，喂马，处理马粪就是日常，做得不好，也许会挨上一顿鞭子，但每次只要一领到月钱，陆云总会吃到花灯巷最好的蜜饯果子和烤鸡腿。

陆氏本名刘翠萍，南州人，说话口音很重，不大识字儿，长得又黑又瘦，父亲病重之后投奔亲戚，被人介绍给了陆豁牙，两人成亲之后，她负责处理马料，闲时也在王府打打杂。

陆云出生之后，原本很少说话的陆氏便时常在自家男人耳边念叨着，一定要让自家云儿念书练武。

可后来有人告诉她，你家的儿子，不但体内没有经脉，人也傻傻愣愣，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为此，一向温柔安静的陆氏和那人大吵了一架，甚至还挨了王府一顿鞭子。

养好伤，日子还得过，上面的人可不会管一个下人的孩子是不是痴呆或是智障。

那件事一晃而过，已经六年了。

按照生物的存活时间来算，陆云今年十六岁，和世子段应泽一般大，他很少见到过对方，只是在干活的时候远远的瞥见过几次，大多数时候，无意碰见上面的贵人，是需要低头行礼的。

阶级在这个世界，难以跨越，这是社会环境所造成的，非人力所能改变，陆云看到过不少桀骜难驯的，或者粗心大意，嘴碎嚼舌根的奴婢仆从们被打得半死，晕了过去，丢在院子角落等着人泼凉水。

运气不好，便死了，倘若还能醒，让人拖回去，上上药，隔几天继续干活儿，算捡了一条命。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干活，每天跟着老陆刷马，和料，运马粪，他力气很大，比不上练武的那些人，但老陆说他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云儿做事认真，有一把子力气，年底咱们也买点好货，去隔壁王婶儿家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媳妇儿给俺云儿找一个哩！”

这是母亲陆氏晚上缝补衣服时悄悄跟老陆说的话。

那时候，陆云正倚在窗边看月亮，他喜欢看月亮，尤其是十五的时候，它又大又圆，就像个碗。

“云儿才不傻哩，我觉着这孩子聪明着哩！”

耳边仿佛又传来母亲时常嘀咕的话语。

陆云难得的扯了扯嘴角，前几天吃了顿好的，那是年节，估摸着日子，这已经是初六了，再有两天，就是信阳王世子段应泽和晋王段弘毅出发前往上京的日子。

嗤！

铁剑又一次刺入木桩当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还有最后两天……”

陆云心中默念。

天黑了，吃饭，洗澡，睡觉，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在监视着，王府培养的死士，甚至不乏一些真玄境界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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