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年的夏天,时值正午,烈日当空,晃得人眼睛发花,树叶都打着卷儿,狗都吐着舌头,即使是在这绵延宽阔的湘江上行船也感觉不到一丝凉爽,反而倍感闷热潮湿。
从衡州来的行船上站着一个一袭白装的少年人,他的衣服是雪白,头上的扎巾雪白,就连脚下的靴子也是雪白的,腰上悬挂着一个狼牙型的羊脂白玉雕刻的凤凰,宛若从天上下来的浊世佳公子。
他的脸上也略显苍白,长着很好看的剑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精光闪闪。他的手里提着剑,是古朴的乌鞘长剑,剑柄也是名贵的乌木,没有缠绳,装具都是已经包了浆的黄铜。
一舱的人都热得直摇扇子,唯独他孤傲的立于船头烈日之下,竟然连一滴汗都没有。
船夫不忍心这么一个翩跹美少年就这么受折磨,便道:“公子,进舱里去吧!今日日头太大,别伤了身子。”
少年人却恍若不闻,连头都没有点一下。
他少小离家,如今一是整整过去了一十五年,现在学成了文武艺,只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回家中去,真所谓归心似箭,又怎么可能会搭理别人呢?
船夫看着这少年颀长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自语道:“唉!天下偏有这等痴人,好好的福气不会享,却偏偏要在这里受这烈日灼身的罪过!”
其实船舱中也不见得多好,行船载满了客人,这一群人里什么人都有,行李自然也不少,偌大的船舱里已是没有了立足的地方了,更何况现在烈日当头照,人们都挤在船里,更是燥热不堪,而且是什么味道都有。
少年人有洁癖,那种汗水和胭脂香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滋味儿他可受不了。
他从岭南道的南海到了衡州,在从衡州的码头上的船,经过一日的航行,今日未时末客便可到达长沙,明日可以回到岳阳老家了。
想到回家,他的心跳更加迅速了,仿佛眼前宽阔的湘江变成了更为广袤的洞庭湖,湛蓝的天穹,碧绿的湖水,忙碌的人群,熟悉的,但是已经不会说的乡音……
船在长沙下了锚,少年嫌恶的看了舱中诸人一眼,径自去舱里去了自己的包袱背上,跳下了船。
船上的人都知道这少年昨天过夜就没有待在船上,所以也不稀奇。船夫因为他给的钱多,每日也都会等他来了才开船走。
少年人下船之后,径自来到码头一家看似不错的客栈里,柜台上丢出一锭纹银,用他那冰冷中带着热切的声音道:“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另外有什么好菜都拿将出来。”
掌柜的一看这白花花的银子,登时大喜道:“这位公子爷不消吩咐,先把好的给你,只不知公子是在铺面上吃还是搬回房里去吃?”
少年耳听着客栈大堂里嘈杂喧闹,皱起了眉头,道:“搬屋里去。屋子可是要一尘不染的好屋子。”
掌柜的这时候黑眼珠子盯着白银子,哪里会不动心的?陪笑道:“公子爷真会开玩笑,我们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长沙一向富庶,时常也有那富贵人家来这里歇脚的,怎么会没有好房子?”
少年点了点头,道:“这便好。你找个人带我上屋去。”
掌柜的道:“这个不消吩咐,三儿!带这位公子爷去上房!公子,恕小人多句嘴,可要什么好酒么?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烧黄二酒,正好佐餐。”
少年人道:“不要酒,只把饭多弄点来。”
掌柜的应了一声,吩咐下去,早有那店伴过来,带着少年上屋后楼上去了。
这屋子里果然是一尘不染,用汝窑梅子青的香炉烧着炉熏香,墙上挂这些山水字画。少年随便瞥了一眼,依旧是一言不发,便将行李宝剑放在了床上。
店伴道:“公子稍歇,饭食一会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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