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梨园唱罢惊副钗（之一） (2-1)

且说这一日，雨村受柳湘莲之邀，便到了戏楼，早见柳湘莲、贾珠、孙裘良、韩奇、冯紫英等人在座。众人叙礼罢，请了雨村上座，雨村不从，争执片刻，最后柳湘莲坐了上座，贾珠、雨村分左右坐了，余者坐定。

先上茶点，再置酒馔。众人听戏谈笑，不亦乐乎。

此间戏园有舞台在中，客座半围，分上下二层。柳湘莲、雨村等人正在二楼雅间，正对台中。此时台上正演一折“霸王别姬”，一众戏子高歌欢唱，舞劲正浓，台下喝彩声此起彼伏。

雨村眼明耳清，但见一楼舞台右侧有一个小桌，只坐一人，这台下喝彩声虽众，难敌他一人。但有精彩唱段，准有清脆喝彩声响自他处，宛如后世雨村所见的领掌员。

雨村感到有趣，正细看时，但见桌上无甚酒肉，只一碟茴香豆，配着一壶酒。那人也不吃，只把眼睛紧盯台上，倒是个十足的戏迷。从楼上不太见其样貌，只一个身材瘦小的书生，头上戴着束发金冠，一件月白百蝶底穿花长衫。

正这时，台上一段唱罢，间歇时起。几人再闲谈一会儿，雨村起身下楼，准备出外透气。正到楼下时，见台上人影攒动，锣鼓声响，下一段戏便要起唱。雨村对戏亦不上心，信步外走，却哪想，早迎面碰上个人，撞个满怀。显然那人是见戏正开锣，急回观戏之缘故。

那人头撞雨村胸口，只疼得眼冒金星，把手指着雨村，怒道：“你这人走路不看吗，怎地把我撞得这样。”声音清脆，正是方才喝彩声最亮的那个人。

雨村这时见他相貌，大约十四五岁少年士子打扮，身量不高，略瘦巧些，一张脸莹白似雪，眉如春山，眼似秋波，粉面朱唇，指着雨村的手指白如脂玉，十指尖尖，水嫩如葱，更难得指尖还涂着粉红蔻丹。

雨村眼力强，一下便认得出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雏。只改了装束，指甲未及处理，漏了馅。

那人见雨村直愣愣盯着自己的手，忙将手收回袖住，粉脸羞得通红。

雨村见状，也不解释谁撞了谁，只拱手笑道：“这位兄台请了，小生鲁莽，误撞贵驾，万分抱歉。可撞得坏了，去得医馆否？”

那人听雨村言辞恳切，声音不急不徐，一派温润平和，心下怒气稍歇。待正眼看上雨村时，但见一个高高青年士子，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丰神俊秀，儒雅不凡。不觉心生喜爱，便生了攀交之心，道：“无妨，不必去得医馆。小生姓尤，有一个名字唤作三哥儿，未敢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雨村暗道，“尤三哥儿，不过便是尤三姐罢。这是十二金钗副册排名第三的绝色人物，可不容错过。”又寻思，那红楼书上有表，尤三姐性格泼辣刚烈，难怪敢一个人女扮男装出来听戏。

便笑道：“小生姓贾，名唤雨村……”

“啊，你便是作出《水调歌头咏月》、《青玉案元夕》的词书双绝贾雨村？”未待雨村说完，尤三姐抢道。

原来，词书双绝之名，于天下间二处人中最得名声广播，一处是文人士子，另一处便是唱词奏曲的戏班。尤三姐是戏迷，多在戏楼厮混，早听戏子传唱《水调歌头》、《青玉案》词，故而知其作者贾雨村是名满天下的词书双绝。

雨村见尤三姐眼泛桃花，目光闪闪，像极了后世追星的粉丝，便笑道：“正是在下，不过虚名不足挂耳。”又道：“尤三哥儿可是爱听戏，非是在下交浅言深，三哥那处离舞台偏远，难窥全貌。愚兄在二楼所坐，观戏更佳，欲邀三哥儿到敝座并观，不知可纳芹意否？”

尤三姐本自胆大泼辣，兼身着男装，自以为天衣无缝，因拱手笑道：“不敢拂此盛情。”

雨村面现笑容，遂又收住，暗道，“这便是贪吃的鱼儿咬住了饵，尽数在吾掌控之中矣。”便笑拉尤三姐，二人携手上楼。雨村只觉玉手粉腻柔软，滑不留手，全然不知三姐又羞红了俏脸。

到得楼上，雨村与众人相互介绍了。在介绍柳湘莲时，尤三姐心里震动一下，心道，“这人倜傥风流，怎地如此面善。”但与身边贾雨村一比，如萤虫之于皓月，尤三姐便一带略过，只把一番心思，尽数落在贾雨村身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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