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寒意料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绣衣巷里停着的柴火担子闪着这附近最亮的光,却也不过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卖馄饨的人弯着身子,一下一下地拉着担子一头的风箱,红彤彤的火苗在灶膛与铁锅边缘的夹缝中冒出来,倒映进苏芽的瞳孔中。
柴火的光泽是红的,卖馄饨的人是忙着的,铁锅里渐渐传出沸腾的声响,只有苏芽是冷冷清清的。
卖馄饨的人也不理,自顾从另一边的担子里捡出满满一大份小馄饨,掀开锅盖,麻溜地倒进去,白生生的馄饨在沸水中浮沉,渐渐漫出香气,再浇上两回凉水,那些馄饨就拥挤地浮上来,热热闹闹地堆在水面上。
那双干瘦的手有条不紊,拿出一个粗瓷大碗,碗底挖上一块白腻的猪油,撒上一撮小葱花,一捏碾碎的盐粒,又放几滴酱油,再用细竹丝笼将馄饨捞进碗里,最后浇上一勺热汤,转身,将碗递到苏芽手里。
沸腾的热气立刻将人都裹起来,烘得苏芽鼻子发酸,她一低头,两颗晶莹的泪珠落进碗里。
卖馄饨的人叹了口气,却低声骂道:“傻乎乎的站着干什么?不烫手吗?”往刚抽出面板的担子上一指,“到这里吃!”
苏芽只觉得这骂声亲切无比,老老实实地端着碗,坐到那已经摆好了的板凳上,先呼呼地喝了一口汤,她晚饭其实没怎么吃,这一口暖流从嘴里直淌进胸腹,才尝到了滋味。
心里的冷清下去了,可是满满的委屈却上来了,苏芽的眼泪怎么也按不住,低头也不行,昂头也不行,索性便捏着勺子,闷不吭声地哭起来。
卖馄饨的便自己也抽了张凳子坐下陪着,任由她哭。
也就哭了一小会儿,苏芽才抽了抽鼻子,舀了馄饨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鼓着腮帮子问道:“婆婆,你怎么又变了模样?”
“哼,虎落平原被犬欺,我不变样子来找你,你岂不又要受人委屈,哭哭啼啼?”卖馄饨的孙婆依旧没亮出头脸,只一双眼睛在粗布缝里放出苏芽熟悉的、嫌弃的光。
“我也不是爱哭,”苏芽被训得很妥帖,边吃边道:“以前你在周宅里,我也没觉得你有多重要,骂人的时候还挺烦人……你别不乐意听,真心话难得,我就不信你有机会听几个人的真心话?我就是这样,放眼一看,居然只有在你面前,才敢说些真话。我娘也疼我,可是说给她听的话,我又怕吓坏了她。”
她好像被雨打过的衣服,刚刚挤完了水,又放在火炉边烘过,虽然眼睛鼻子都还红通通的,可是整個人却没了湿气,又暖又可人意。
孙婆瞪她一眼,“没大没小。”
“你又不肯做我师父的,既不是师父,我就只好当你是我亲婆婆,要什么大小?”苏芽笑眯眯地道:“婆婆,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以后我得怎么找你?我武功还是个半吊子呢,以后你得好好教我,不能再让我丢人了。”
“你少给我贫嘴,”孙婆眼色古怪,挑着苏芽的问题回应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因为武功丢的人?”
“怎么就不是因为这个?”苏芽自然地边吃边道:“我又不能像男子那般读书考功名,想攒下万贯家财又还需要些时间,那眼下自然就是只有武功高强这一条路,遇到欺负我的人,我就像你这样蒙着脸,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孙婆一声嗤笑,还没说话,苏芽却又补了一句:“虽然你的功夫也就那样,城隍庙里被周淮两个给打得跑没了烟……”
“行了,别阴阳怪气的,我那会儿怎知道你笨得要死,会没跑成呢?”孙婆翻了个白眼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按说你脑子虽然不行,但是跑的功夫一向很溜。”
苏芽自取其辱,低头认真吃馄饨,热乎乎的一大碗见底了,才又若无其事地接着倾诉,这老婆子今日是这副样子在这里,明日又不知道要换成什么样子去哪里,趁着她在,把能吐的委屈憋闷都吐一吐,能不能解决的都不要紧,最重要是不要把自己给憋坏了,回头邪火上脑,再做错了事情的代价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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