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瘪着肚子,虽是地上硬炕上躺一夜疲乏的身体根本就缓不过来,但队伍还是走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有精神气呀!
不光是成了兵的犯人,原来的兵也高兴着。李大牛只带了几个兵来,是三个佰夫长。下面廿长、伍长都是从幸存的老兵里提拨的。
官虽不大,但这是对拼过命的认可,荣耀啊!高兴啊!
韩远更高兴,李大牛抬爱,临时叫充当了个书记官。李管领有水平,虽大字不识,可识人啊。
唯一没有受到奖励的是宋双,有点儿蹊跷,好歹我是个老兵呀,怎连个伍长也没混上,看来城头上戳下去两个土西兵是白戳了。
倒是不用跑路了,和韩远坐到了拉辎重的马车上。
宋双心想,这是沾了韩远的光,配合新上任的书记官造册子,才有马车坐。
宋双本没想着邀功,也就没什么失望。只是心里感慨,这活下来才是真道理啊,那城头上死了的,啥都没了。
人都死了,还能有啥?
有,是他们挡住了土西人的进攻,两个时辰。
挡住敌人,也许他们并不是想做英雄,想成为将军。也许更多的,他们是为了换个身份,他们只知道这是打仗,而打仗,就是杀敌。
甚至,他们想的是,背后还有长官在盯着他们,恐怕跑也是个死。
没有什么高到天上的想法,拼命只是无奈。
但终究是他们挡住了敌人,两个时辰。为身后的人,挡了两个时辰。
可他们死了,推了自己一把的老军也死了。死人堆里没看着,就算看着,宋双也未必认得出来,但活着的人群里,宋双再没见到他的身影。
老军倒是个拼命的,因为他对这人世已经没了留恋。
但他帮宋双活了下来。
为活人高兴,但在宋双心里,更多的是为死人感到哀伤。
宋双仔细地查看每一个死人衣襟上的名字,要把每一个死了的人都记下来。也许他们的家人能有些抚恤,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漏掉谁,做事不能亏心啊。
但多少还是有些衣服损坏看不出名字,又是活人里面没有人认得的。怎么办?李大牛说了,你莫管,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没说。
三百多人的队伍小跑跟着十几辆马车,算不上壮观浩荡,但也尘土飞扬出好大动静。
咋不坐车呢?拉死人的车,谁愿坐呢!况且,没走出几里地,大道上就渐渐有了尸首,还得拣死人呢。
不多,又行了十几里,也就八百多,而且大多是土西人,自己人没几个。宋双还是协助韩远造册子,数,数得清。
众人干得起劲,一方面是刚得了身份有干劲,另一方面是管领、佰夫长催得紧。
不紧不行啊,这尸首烂了臭了会生蛆传病的。
每个人脸上都蒙块儿白布掩了口鼻,“收尸”队伍一边走一边拣死人,拣够一车就近拉山里拣低洼处或烧或埋,到黄昏时才行了三十多里。
虽是因着激动兴奋卯足了劲干,但干劲不光是精神头就能支撑的。人生肉长的皮囊,更需要粮食,也需要休息。
尽管管领、佰夫长的眼睛瞪得圆,喝喊得凶,但新兵们收尸的速度还是明显地慢了下来。
倒是一路上死人越来越少。
“土西人这是叫我大军追得没命地跑啊,谁说土西人不怕死,你看这一路上死人越来越少,定是光知道逃了,逃得比兔子还快。所以诶,这后面死人只会更少。”李大牛分柝之后鼓励大伙,“都加把劲,争取三天内到镜山,收拾干净了回风野城,好好干,迟早都能回家抱婆娘。”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婆娘抱,但回家的渴望就象悬在眼前移动着的肉,都知道一时是咬不到的,但这个念想再次鼓起大伙儿的干劲。
硬撑着又行了几里,终是走不动了,佰夫长的鞭子就抡了下去,几个落后面的便吱哩哇啦地跳窜叫喊起来。一个佰夫长骂道,“都是偷奸耍滑的货,我这鞭子落下去,窜得比猴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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