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北城门时,天已大亮。
这一早是个风小的,尘土却四处飞扬,满是呛人的气味。
几处城墙坍塌的土堆边,人们正奋力挥动手中的铁锹。
没人注意到宋双,但宋双看到了韩远。
韩远头也不抬,一锹锹重复着一个动作,将土铲进旁边的柳条筐。
忽然挖出一具尸体,没有人大呼小叫,神情淡漠地抬到一边。
宋双喊了声“韩远”。
低着的头抬起来,确是韩远了。
“你还活着!”见是宋双,韩远吃惊之后露出惊喜。
“活着呢,”宋双也是惊喜,虽和韩远并不熟悉,但风野城里也就几个相识的,怎能不惊喜,“不活着,咋和你说话。”
韩远一丝悲苦的笑,“活着的都到这挖土了,没见着你,只当死了呢。”
宋双切一声,“我哪儿那么容易死。”
韩远叹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宋双正想问尤承之可活着,韩远忽看向城头,几个军士在那里。
韩远转回头压低声道:“那边点卯呢,快去,晚来的都挨了训斥。”
“好,我先去点卯。”
果然挨了训斥,“敌军已退,这长时间你躲哪里去了,却是贪生怕死藏着不出来的。”
那长官衣装的人,翘胡子瞪眼。
宋双急忙解释,“将军,城破后,我向内城撤走,陷落在菜窖里,又被塌了的房顶子埋了窖口,想出却出不来,亏了袁师傅听到呼喊声才救我出来,上来时天已亮了,便急赶了来。”
那军官又细问了,听宋双答话后又瞪眼喝斥,“莫是个脑子不对的,还是耍弄本官,怎连自己上官是谁都不知道。”
是询问宋双那个营帐的,宋双只知道个董统领。
董统领多大的官!我是问你佰夫长是谁,管领是谁。
长官手里鞭子挥了起来。
宋双忙退后一步,紧着解释,我怎知上官是谁,又没人告诉我。倒是师父的名字记得清,叫袁守正,管库的,可算不算上官?龙湾山剿匪时是傅碎娃帐下,伍长叫霍超。后来山里巡查几个月,伍长姓伍。再后来看院子当猪倌,谁也没告诉我谁是个上官呀。就是临时拉上城头,只让往下面可着劲扔石头,也不知道谁管着我呀!若说知道,当库头、剿匪、看守、猪倌,倒一直是董进董统领帐下。
这兵当得稀里糊涂,可怪我吗?这一句是宋双心里抱怨的。
这一长串话说得急促又颇不耐烦,那长官冷着脸听着倒是耐心,手里鞭子也未落下。待说罢了,忽问:“你叫宋双?”
是宋双,刚不给将军您看了嘛,军衣内襟子上写着呢嘛。
“杀了四个土匪的宋双?”
“是我,不知还有没有叫宋双的,但杀了四个土匪的宋双是我。”
那长官脸色忽变得和缓,“却原来是杀了四个土匪的娃子,都是董统领帐下,却未见过,还真是个娃子。”
原来这里都是董统领帐下,想想也是,最后守城头的是充军的犯人,还有,自己被拉上这城头,一起上来的自然也是董进的人。
这董统领带的到底是什么兵?说正规军士吧,犯人、猪倌都上阵。说杂牌吧,剿匪时又见个个精悍。
却是个古怪。
“小子,既是宋双,怎把你弄城头上了!”那长官歪着腮帮子满脸不解,“将军怎不带着你?”
这话说的有缘由的,却是剿匪之后,董进帐下,宋双已是小有名气,好多人知道有个杀了四个贼匪的小子身手了得,却不知这厉害小子竟当了猪倌。
内里原因却是董进想把宋双笼络到自个儿身边,培养成象尕娃一样,关键时能用的上的一粒棋子,又怕他名声大了招人注意,故而先打发去养猪“埋没”着。哪知战事突然,董进出了城,下面都领并不知晓董进的意思,把宋双安排到了城头上,和犯人老军一起,做最后的坚守。
宋双更不知,最后守城头的本就是当炮灰用的,可就是这些炮灰,愣是坚守了两个多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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