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去了,却害得莺啼一夜未睡。
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那人真的是个有意的,方才他明明地说了。
忧的是,那人做下此等事,难免不是个无耻纨绔。
喜的是,虽是他按捺不住的冲动,倒见得是个真心的。
忧的是,既便他是真心,可他又真能做了自己的主?
喜的是,真有这个姻缘!
忧的是,真能有这个姻缘?
连日里,心思只在那公子身上。竹官倒是再未纠缠过,虽眼神里多有哀怨,莺啼只当不见。至于小贾,象是也再没有拿那不一样的眼神偷偷瞅她,只有与没有,莺啼已不在意。
心思全在那人身上了,他说“我定不负姑娘”。
只日日念着想着,一忽往好想了便是喜,一忽又往坏处思了又是个忧。
只叫人弄得心乱,却不知自己又弄得别人心乱。
那竹官心里怨恨莺啼,自以为配得上她,又把心只搁她身上,只当她心思在小贾身上,因而怨她无眼不识谁个对她真心。可怜竹官,只知有个小贾,不知还有个公子。又被她几次言语奚落,恨她薄情,这多年竟在她那里没得一点情份。可心里又丟不下这个人,更恨自己怎就没些出息。
竹官心里怎能不乱。
再说那小贾,自从离了南面,和几个唱曲的朝夕相处,莺啼美貌,小贾已二十岁的人,又岂能对莺啼不动心。
只是父母之仇未报,所以克制着,也时常骂自己不该生这心。
但那心思却还常常生出来,怎不烦恼。
赵铁蛋也是焦虑,只怕生出事端,误了报仇大事。这年节了,又没那府里人来召唤,心里竟也有些乱了。
怕生事端,夜里更睡不塌实。
那日,天方麻麻亮时,忽听得号角声。
老赵起得早,正拿扫帚扫曲子社门前地面,街那头儿跑来一队人马。
前面三个骑马的,百十个兵卒后面跑着。
赵铁蛋忙向边上闪了,眼睛只在前面三个骑马的身上了,待那队人跑过去时,忽看到里面有人朝这面挥手。
周遭再没个人,倒是在向他挥手了,只是想细看时,那些人已跑得远了。
赵铁蛋思忖,那人是谁?在这城里,并不识得几个人,莫不是来过的看客。
忽地想了起来,那身影瘦小,不正是那讨吃的娃子。
那人正是宋双。
头日方在正而八经的军营里睡了一觉,第二日天还没亮,忽响起号角。
也不知甚么事,还未来得及问便被身边伍长一把揪了起来,“集结号响,快起。”
也顾不上问,急忙穿上鞋子跟着人向外跑。
校场上已有三骑立在中央,宋双是个一日也没操练过的,见众人列队,自己却不知该往哪儿站。昨日来时,先在营里见过佰夫长和牌军,又被伍长带着到营房里,那伍长算是在这营里相识的,又是自个儿的上官,便跟着他了。
见那伍长停下,便也想挨着站下,却被旁边一个军卒横踏着碎步挤了出来,那伍长扭过头指指队末:那边去。
都站得直站得定了,前排已开始分发腰刀水袋干粮,只宋双一个从队伍中间往边上穿。
方到队伍边站下,那三个骑马的军官里,中间的一个打马过来,手中马鞭指着宋双:“你便是昨日新来的?”
宋双答:“是”。
那人手中马鞭忽地一挥,“叭”一声落在宋双肩上,“是这般给上司回话的。”
宋双见那鞭子落下来,却并未躲闪。心里想道,这军中自有规矩,但无人教我,罚我不该。但见他是个将军,若顶撞他,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岂不更是恼火,更不拿我撒气。
只不作声看那将军,却是个两头尖的长圆脸,些许胡须,满脸刁恨气。
宋双不知,这将军正是这大军中出了名的狠人,唤作傅碎娃。
这“碎”是小的意思,是沙河北面一带的土话,傅碎娃确是家中兄弟中最小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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