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家离去之后,端木凤阳心中也有了打算。江南第一画师马一鸣,想来便是有趣,既已再度相逢,无理由不去结识一番。
端木凤阳走到那羊皮裘男子桌前,从邻桌拿来一把木凳,对面而坐。
马一鸣只顾低头饮酒吃花生米,半晌才抬眼发现同桌多了一人。
“大叔,你可还记得我?”端木凤阳抱拳笑道。
马一鸣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不至于如此健忘。”
“在下有眼无珠,不识这江南第一画师,适才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马一鸣闻言未回应,只是一昧饮酒吃食,转眼间一壶老酒便已见底。
端木凤阳微微一笑,也不见怪,挥手喊来店家,又上了两壶老酒,放于桌上。
马一鸣这才缓缓道:“你倒无什么得罪之处,不过同行之人口轻舌薄,令大爷我甚是不爽。”
这同行之人,自然指得就是青书。
端木凤阳亲自提壶将其酒杯斟满,赔笑道:“府中家仆,不识规矩,您莫要一般见识。”
马一鸣将那酒杯一饮而尽,面色有些泛红,微醺薄醉,出言道:“平生最厌恶他人将我与那什么狗屁画绝谭春雷相较量。谭春雷虽也有些画工,技法不凡,却拘守绳墨,只困于一画之中,难再开一片天地。”
端木凤阳听其批判之言,心中暗道:那举世推崇的画甲天下谭春雷,居然被这大叔评的如此不堪。
马一鸣缓了片刻,出言又道:“我也曾见过谭春雷真迹,极追华贵,色彩不实,若是悬于屋中作为装饰倒还可以,但供天下人所仰赏实是不足。当今皇帝怕是眼拙,将其定为画绝,可笑至极啊!”
听到马一鸣酒后有辱圣上,端木凤阳急道:“大叔,慎言!”说罢,环视四周,所幸所坐客人不多,也无人在意此话。
马一鸣却是毫不在意,咧嘴一笑,摆手洒脱道:“无妨。”
点墨行云勾奔水,似有千重万岳迎。
这是燕帝当年赏鉴谭春雷的“阴山行云图”时所提诗句,此画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推崇至极,爱不释手,空闲之时,燕帝便会取出细细品味。自此谭春雷画作成为了这皇宫一百零八室的常藏之物。仅养心殿就收有近五十幅。
画绝谭春雷名气很大,大到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市井小民无一不知。而马一鸣虽号为“江南第一画师”与之这么一比,略显不足。
端木凤阳沉默片刻,又道:“大叔,你可认识我家三叔端木流芳?”
“端木流芳啊!我二人也是不打不相识,曾在苏州城郊有过交手,‘千手观音’果然厉害,本大爷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你三叔算一个……”这羊皮裘画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问道:“端木流芳是你三叔?你小子是汴州端木世家中人?”
“正是,小子端木凤阳。”
马一鸣追问道:“你父亲是何人?”
“家父端木安。”端木凤阳答道。
马一鸣闻言,没了声音,心中暗想:端木安,莫不是那当朝二品重臣户部尚书、端木世家家主端木安?这偌大的端木世家好像也就这一人叫端木安的。
“端木世家大公子,不再汴州好生待着,作那一方土霸王,不远千里,来这江左之地干甚?”马一鸣缓缓道。
端木凤阳笑回道:“在家中常听闻江南美景甲天下,心生好奇,便来这里瞧上一瞧。”
世间景诗三十万,江南之地占一半。
“江南这地方,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属那穷酸书生。整日清闲无事,便写些赞颂家乡诗词跨地传扬,坑骗你等大家子弟前来观游。”马一鸣说罢,将盘中那最后一粒花生,丢入口中咀嚼。
端木凤阳只觉此话好笑,说道:“话虽如此,江南之景却也不虚其名。”
“有些物事,本是寻常,世人吹捧的很了,便变得神乎其神。”马一鸣说罢,还不忘补了一句:“谭春雷的画也是同样。”
端木凤阳初闻此言只想是为讽谭春雷而随口胡诌,再品也觉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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