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课后,经筵开始。
和其他所有的仪式一样,必须要有目视耳听的对称均衡。
张夫子面南坐定,另两位先生依次进入,行礼如仪。
大讲堂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采光甚好,宽敞明亮。设杉木书案两张,一张摆前,供听讲的人查鉴。另一张摆在数步之外,为讲学的人所用。
待先生们都坐好,参加听讲的学生们鱼贯而入,分列左右。
“咱们就不要讲究那么多礼仪了,可简便一些。”张夫子道。
这话若是有人当真了,那就是傻叉了。张夫子目光一扫,眉头一皱。
“钱贵安,把你的腿放下来!”
倘若经筵上,有人不敬礼仪,那么夫子会教导此人,直到此人发现自己的不当而加以改正,恢复端坐的形态为止。
这种繁文缛节的礼仪乃是大明国家中一种重要制度,也是张夫子个人极其重视的,简直可以说是张夫子理想中的完美世界,所以就算是通判之子也决无宽贷。
钱贵安悻悻地收了腿,端正坐好。
直到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张夫子这才满意的示意其中一位老师。老师点头,然后打开本次开讲的议题,环视大家,庄重的念道:“见微知著,睹始知终。”
夫子道:“就以此为议题,开始吧。孙锦你先来。”
孙锦很不情愿的出列,按仪式要求叩头。叩头毕,趋前,立于书案前的位置上,开始演讲。
他先发了一阵子呆,众人皆安静等候。
好歹也是学霸,众目睽睽的压力之下,思索片刻后,他开始有了一点思路。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他从苏洵的《辩奸论》开始,举例月之晕,屋返潮预示风雨,万物万事变化皆有因果,从细微之处就可预见日后将会发生大变化,又谈到国家发展和万事万物一样的道理。
学霸虽然是学霸,但由于准备不充分,说的磕磕巴巴的,前言不对后语,但好歹还不算离题。
张夫子心中大为失望,这可是州塾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怎么表现得如此不堪?但他不能当场流露,因为这是他自己提出的“经筵”,责问或指斥讲者,均属于失礼,这可把夫子的脸都憋红了。
“行了行了,就此打住吧!李维有什么意见?你来辩讲。”
“孙锦说的基本都是些大道理,我这个人不喜欢讲大道理,就给你们讲个小案子吧,你们当故事听。”
孙锦适才所讲的,一听就是作文常见的摘录式,这一句,那一句,拼凑而成。咋一听,有点道理,但实则狗屁不通。再说了,一帮小学生,给你们讲大道理,听不懂也不爱听啊。
一听李维说要讲故事,原本个个思想已经默默神游各方的同学来了点兴趣。
“我要说的是大明嘉靖年间,在成都府下辖的彭县县衙发生的一桩弊案。这个案子规模很小,案情也很简单,讲起来实在是乏善可陈。”
“既然没啥可讲的,那就别讲了。”孙锦撇撇嘴。
张夫子瞪了孙锦一眼,以示警示。此种节目,历时大半天只有讲官可以口讲指划,其他全部人员都要凝神静听,即使老师亦不能例外。
李维笑道:“正因为它太过平常,在我大明一千多个州县里屡有发生,故而颇具普遍意义,值得一听。”
孙学霸翻了个白眼没再吭声,钱贵安闭眼睡觉。万家出事后,他似乎收敛了一些,对李维的态度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至少面上相安无事,没有再挑衅。其他人则安静听讲。
“这事发生在嘉靖二十五年,当时彭县县衙里,有个叫陶成的,是吏房的一位书手。一个叫陈佐的人,在户房担任算手。在衙门里,户房和吏房并称两大要害机关。
吏房管公文,户房管钱粮税赋。这两人都有极大的权利和便利搞出小动作。因为他们只消在公文和账簿上做一做手脚,哪怕改写一笔,一户农民的命运就改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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