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映照着猎手们欢愉吃喝的模样,隐藏在幽幽火影中的是雄温和的笑容,以及霊忐忑不安的深情。
鸿已经放下手中的骨刀,微微侧目,似乎在注视父亲的一举一动。谢尔盖则百无聊赖地向后仰靠在石壁上,把右臂枕在脑袋后头闭目养神。
洞穴外已是风雨交加,冻土荒原上的春雨气势凶猛,云层中间或爆亮起闪电,把外面的世界硬照得风雨飘摇,紧随其后的隆隆雷声,更仿佛成千上百头巨兽咆哮,令人胆战心惊。
雄用牙齿扯下一丝肉片,咀嚼几下就吞进肚子,扭头见霊捧着肉没吃,就笑道:“霊,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你。”
“父亲怎么说这话?”霊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不迭地将肉送到唇齿边,轻轻咬下一小块,慢慢咀嚼。就仿佛在咀嚼父亲的言外之意。
雄叹了口气,又说:“将你嫁给神农氏的储君也是无奈之举。”他停顿了一下,见霊的脸上没有丝毫神色的变化,自己的神情便因此愈加沉重了,“虽然那少年口碑不好,但背后有神农氏做靠山,是天下的共主。且雍地富庶,咱们生活在冻土荒原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父亲!”霊大起胆子打断雄的话,抬起水汪汪的双眸凝望着父亲说道,“女儿也不是贪图的人,背井离乡数千里的日子,吃喝再好也是苦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此时的雄,已经卸去了少典氏的威仪,就像一个愁容不展的普通父亲,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你弟弟没有继承我的萨满之力,我若是哪天死了,这部族就群龙无首,无非是散成流寇,或是被其他部族掠夺。没有了部族的萨满,也一样会变成奴隶,任人玩弄的!”
霊忽然察觉到,父亲的眼睛里竟然又泪光闪闪。一刹那她突然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憎恨弟弟了。不仅是因为弟弟降生的那天带走了母亲的生命,还因为他没有继承萨满之力,给整个部族,尤其是她这个姐姐带来了灭顶之灾。
——竟然是因为我,因为我,父亲才如此憎恶弟弟!
此时,霊的内心里如同海浪翻卷,一阵阵疼痛从胸口深处散发出来,没有哪一个时候,能够像此刻这样,令她如此厌恶自己。
雄似乎没有察觉到女儿情绪的变化,兀自呢喃自语地说,“北伯到是也来提过亲。但尊卢氏一直与统帅东方鸱族部的乌恒氏不合,若是哪天败了你也是一样的命运,所以我就回绝了。现如今若是跟神农氏的和亲不成,咱们少典部恐怕在北方很难立足了。“
父亲的话句句在心,霊也并非没有为部落的未来而联姻的觉悟。但一想到神农氏储君的风评,她就忍不住打个寒战。
与妖魔称兄道弟之人,该是有多么凶残呀。
”喂,小主人。“靠在洞壁上的谢尔盖忽然睁开眼睛,慢腾腾地直起身子,凑近鸿,”你是想说两句么?“他看到鸿低着头,直直地盯着手中的巨猪腿骨——骨铲已经打磨完成,可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快乐,反而熊熊燃烧着两团火。谢尔盖知道这孩子正在生气。
鸿抬起头,狠狠地瞪视谢尔盖。但片刻,他恍然如梦醒似的涣散了精神,察觉到眼前的是谢尔盖,于是目光又变得温和起来。他扁了扁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火光照耀着欢愉的人影,洞外的雨已经停了,但雷还仿似有所不甘地间或发出咆哮,闪电将夜色映得白亮亮的,有些渗人。
雄凝视着女儿红润的脸庞,心中有太多的酸涩。可是身为少典氏,在享有众人服侍的同时,也必须承担起部落兴衰的责任。此刻,他不能以父亲的身份宠溺儿女。他更是少典氏,必须为了部落为了大局作出牺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哪怕,这个要牺牲的人是他唯一的女儿。
夜色迷茫,此刻,少典氏雄的心中也无比迷惘。有时他在想,假如当初他没有继任少典氏,会不会就能躲掉这些痛苦和波折呢?
可是人生哪有什么加入。雄此时就是少典氏,他也必须做少典氏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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