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翻了个白眼:
“你有完没完?出现幻觉了?咱们还没到洛阳还没出北方的地界,这年儿还没过呢你就入春了?不就是第一次坐船,至于吗?”
“至于!”薛斐白直起上半身,大概就是诗中所言“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模样。
到了晚上的时候,薛斐白显然已经适应很多了船上生活,不知是水流的速度放缓还是大船行进的速度放缓,他们这一方大船像一艘独自飘零在江心的孤舟。
一轮新月暗淡,水面洒落万千星子光斑。
杜蘅紧了紧身上的冬衣,看着那轮青白的残月,想起了乱葬岗里林氏族人身首异处青白的身子和面孔,因为有些尸化,青白皮肤下有些红紫色的淤肿,看着竟像中毒而亡。
如今月光同样反射出那样诡异的颜色,泼洒在似乎凝滞的水面,使得水流因为月光的阻碍而放缓;
冰层只结在水浅处,杜蘅眯着眼看着那冰层反射出的滢滢蓝光,脑海中忽然感觉有什么她一直疏忽遗漏的东西被抓住——
哥哥的尸体!
林家其他人都是被斩首,唯有她和哥哥不是。那乱葬岗中合该有两具带有首级的尸体……自己当时看见了林致君的尸首,只顾找那镯子;那,哥哥的尸体呢?
收尸?应该无人敢;难道到了阴曹地府还有人不肯放过哥哥,要将他的尸首挫骨扬灰不可吗!
杜蘅一想到这个可能,寒意便由内而外散发。只觉一颗心生生被人揪出丢进冰窟窿里,血管里流淌的不是温热的血,而是如滞缓的江面一般布满冰碴子。
“此情此景,堪称‘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啊!咦——老婆你咋了,你怎么比那‘一夜白发多的湘君’看着脸色还难看?”薛斐白关切的问杜蘅。
杜蘅极力控制住不住打颤的手指,指了指那轮冷月: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薛斐白,这大运河今夜于你而言是‘南湖秋水夜无烟’的云梦;于我,却是金兵劫掠之后的扬州江水。”
“对不起,”薛斐白听到杜蘅牙齿磕碰般说出的话语,难得不再聒噪,缄默下来:“你之前坐船的时候有过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杜蘅摇摇头:“与那没有关系。”
杜蘅随着薛斐白的话,记忆投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
林致君看着缥碧的潭水上浮现出少女秀美绝伦的脸庞,再次感叹:
“‘轻红流烟湿艳姿,行云飞去明星稀’,‘诗囚’诚不欺我啊!这‘长江珠冠’当真如此瑰美壮丽!这次出门没白来!”
林君昀抓住林致君纤细的脚腕从清澈见底的潭水里捞出,拿出块净布来给她把脚擦干:
“注意,你这是偷偷出门的,等你回去之后,看爹娘怎么罚你!还有,虽然三峡秋冬里温度不比京城严寒,但是你也不能赤脚淌水吧,光顾着美去了;让你斐卿哥哥看见你的脚,看他不把你娶回去!”
“来此一遭,我就是禁足半年都乐意”!林致君缩回脚做了个鬼脸,
“爹娘就是偏心,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去游学,你倒好总是游山玩水的;我小时候苦练武艺,长大了却被告知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嘛!”
林君昀看着妹妹撅起来几乎能挂起油瓶的嘴,无奈的笑笑:“你啊……”
“致君啊,你穿好鞋袜了没,我可不想回京之后让咱们的太孙殿下追着砍啊……”
薛斐卿一手捂住双眼,一手摩挲着船篷往他们这边靠拢。
林致君看见他这般模样,简直气的想把他踹下船去。
“好啦斐卿,我妹妹又不是什么毒蛇猛兽,看把你吓得。”林君昀一把拽下薛斐卿捂眼的手。
薛斐卿顺势回握住林君昀的手:
“我说君昀啊,你可千万别让你这看似乖巧的妹妹带坏了,她看着是规行矩步的,但说不定哪天就能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喂喂喂,薛斐卿,你说这话忒埋汰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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