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聒噪的薛斐白送走之后,杜蘅又来到了白日来过的秦国公府,肖子玫的两幅面孔一直在她心底盘桓不去。
而眼下,只要一探便知:她究竟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还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致使性情大变?
杜蘅施展轻功,脚踩在落了一地的梧桐叶上也只如猫儿落地,没有半丝声响。
秦锦囡和她母亲的院落,似乎早已无人打扫,不过几日就铺满了落叶,窗几暗沉,似乎是背阴处结了无数的蛛网。最有生机活力的,是生了满地的杂草。
门窗上也有几个大洞,冷风呼呼往里灌;不知到了冬日,孤零零的小姑娘一个人如何过活?
杜蘅顺着冷风刮开的大门空隙,闪身而入,正对的茶几上只余一套下人所用白瓷茶具,壶嘴残缺,茶碗开裂。
贵妃榻上倒收拾的很干净,一个针线篓歪在一旁,一块料子上绣了半个今年最时兴的合欢花纹,针脚细密,应该是拿来做衣裳的。
杜蘅可以想到秦锦囡母亲被带走时,想必就是坐在这踏上安静绣着花,想象着女儿穿上这衣服时美丽的模样。
碧纱橱那闪着微弱的烛火,想来秦锦囡正窝在床上,丝毫不会想到她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杜蘅看着房内值钱东西早已被搜刮一空的内室,架子上的几本书很难不引起她的注意。
其中有封皮崭新的《女则》、《女戒》,还有几乎被翻破了的几本乐谱。剩下的,就只有本《客窗闲话》和《子不语》,都是些什么讲人讲鬼的志怪故事。
杜蘅对这书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尤其是这《客窗闲话》,京中本无刻本,书店无售。是她哥哥林君昀知道她喜欢读写杂七杂八的东西,出了趟远门回来特地给捎回来的。
这书,还有两三本,其中一本,就给了肖子玫。
杜蘅拿起另一本《子不语》,翻找了两三下,就找到了记忆中一个“唱歌犬”的故事。
这两本书中,无一例外的都有拐卖儿童的事情。
杜蘅颤抖着手把书塞了回去,这书仿佛什么自带寒气的千年寒玉、万年冰川,顺着她的手臂,将寒气丝丝缕缕、绵延不绝的渗入她的胸腔。
此时的杜蘅,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流淌,只觉得腔子里揣着一团寒冰,冻得四肢百骸发麻。
原来,是肖子玫暗示秦锦囡的母亲做出拐卖秦锦妙的毒计……原来,她数年之前就有了这般歹毒的计谋……
可是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和秦锦姝是闺中密友,为什么要如此对她的亲妹妹?秦国公府和她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她要出这般歹毒的计谋让多个女人陷入无边的苦痛之中?那现在呢?她对秦锦囡挑唆的话语又是为了什么?……
杜蘅心内一团乱麻,往日乖巧表妹的形象瞬间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狠手辣、故作柔顺,且目的不明的蛇蝎女人。
她像一条披着羊皮吐着信子不疾不徐蜿蜒前行的毒蛇,没人知道她会何时撕下伪装暴起杀人;甚至于,她杀人都不需要撕下伪装。
“谁在那里!”秦锦囡颤抖的呵斥声虚张声势的响起,杜蘅收起纷杂的心绪慌忙走人。
整夜杜蘅都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第二天应林凌之约送别他们夫妻二人时,杜蘅脸上挂着硕大的难以忽视的黑眼圈。
不远处一身褐衫的盛如炽,身边除了身后牵着的一匹瘦马,再就是一个家仆了。
仆从背着包袱,垂首躬立着,满脸阴霾,不说话也不动作,像是不知从哪个倒霉的场合捞出来的倒霉蛋,实在是让人不愿多看一眼。
反观盛如炽,背手靠着燃烧的无边无际的烟霞,冲他们笑的模样,反倒多了丝豁达的豪迈。
杜蘅不知道小姑姑林凌是怎么想的,只叫了自己来给她送别;而盛如炽那边,是多日不见的薛斐卿。
在薛斐卿看来,正如夕阳对天空的辞别,他和盛如炽,惟能道声“珍重”。不同的是,第二天太阳照旧会升起,他和盛如炽,此地一别两宽,极有可能终生不得期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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