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事相求。”陈亢拱手道。
“但说无妨。”
“在下虽身在江湖,却不会登萍度水、飞檐走壁。因此少顷登山之时,还要烦劳前辈与乔宫主在我身旁多多照应。”
江湖中不会轻功者极少,轻功高绝者却也不多。虽说欧阳乘风轻功江湖少有,摩崖岭对他来说又是轻车熟路,但要想在登山之时分心照应旁人,便是没了十成把握。他本想就此劝说陈亢回转,可既是借其驷车而来,这番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若是不愿答应,又忽然觉得陈亢思维跳脱如狐,任凭自己阅历江湖几十年也难以揣度其中真意,当下竟不由自主语带讥讽:“小子,不怕我趁机对你施以毒手?”
“在下既然敢以性命相托,自是不怕前辈暗下毒手。更何况前辈平生光明磊落,侠义心肠,乃江湖少有的正人君子,又岂会行此下作之事?”陈亢朗声说道。这番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欧阳乘风会认为说话之人意在客套或是谄媚。可剑客却并未从陈亢的眼中捕捉到这两样,他与陈玄野四目相对,自年轻人的双眸中只发现了一样情绪——真诚。
说来倒也奇怪,有时千言万语说地天花乱坠,却抵不过一双真诚通透的眼睛。欧阳乘风默然半晌,终是颔首说道:“那便抓紧时间罢,否则日落之前怕是难以登上山顶。”
陈亢返回驷车旁,一边把外搭的青布长衫脱去,一边照应阚无言留下看守车马。阿阚也不答话,只从车厢下摸出一柄板斧,横在如同老树根般遒劲结实的大腿上,斧刃苍白而锋利,映射出摄人心魄的寒芒。陈亢把长衫甩入车厢,布袍前襟掖在束腰麻绳内,身后不远处的两位大侠,此时目光尽被陈亢足下这双鞋吸引了去。
大凡行走江湖,足下所穿的无非快靴、洒鞋或麻鞋,若非行路轻捷便是坚实耐磨。而陈亢足下这双鞋却颇为与众不同,靴面是青灰色犀牛皮镶七颗铜钉,尖头窄腰,靴底有三层如同野兽爪牙般的倒钩。两位大侠正疑惑时,陈亢的双手也多了一样物件——一双寒光闪闪的铁爪手套。
看着两位江湖前辈疑惑的目光,陈亢也忍不住笑了,说道:“在下不会轻功,又总不能挂在二位前辈的身上,只好提心吊胆地自做准备罢。这双洒鞋名叫‘抓地虎’,这副手套则叫作‘爬山虎’,实乃翻山越岭之利器。不过此山势险,登山时还请前辈左右护持。”
摩崖岭高千余丈,正如欧阳乘风之前所说,它的险恶只有身在其中才可体会。当陈亢一步一步把自己的身体悬挂在半山腰时,他才忍不住由心中暗发感慨,这“天下第一险峰”的名号当真是名副其实。那些远看如绿纱裙一般清丽养眼的青苔,此刻成了他登山途中最阴仄难测的陷阱,纵使“爬山虎”指刀锋利,每上一步也须小心谨慎。而比起湿滑又冰冷的山岩,悬挂于半空中的进退未知则更加令人生畏。每向上一步,就意味着离平坦踏实的大地更远一步。渐渐地,他没有退路了。
三百余丈过后,山风愈渐凛冽。
欧阳乘风与乔岳苍虽是当世豪杰,轻功绝佳,但也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闪转腾挪之间,气息与步伐调度配合并无半分疏漏。而陈亢就远没有这份自如了,酸胀感如暗流般渐次涌出,山风则如最刁钻诡秘的尖刀,剖开皮肉钻入肌理深处,诱导出更汹涌恣意的疲倦。陈亢望向欧阳乘风,张了张嘴,一句话尚未出口,便有一道声音自耳边炸响。
“气守丹田,切勿开口!”
深沉而又严肃,这是欧阳乘风的声音。
可欧阳乘风的双唇始终紧闭,并未开口说话;更是连看都不曾看过陈亢一眼。难道是登山途中山高风疾,自己耳鸣幻听了?
只是一闪念的功夫,两位大侠已纵上一丈余远。陈亢不敢多想,只得调息凝神,紧随其后。
又攀上百余丈,眼望见身前不远处有一片缓坡。说是缓坡,也不过是乱石稀疏,山壁平整罢了,除去薄薄一层白霜,便只有几株孤零零的荒草随风瑟瑟。陈亢心中暗喜,若能在此处休憩片刻,后半段登山路途应能轻松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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