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王爷自然姓金,名叫金不换,“浪子回头”的那个“金不换”。
东都郡为东岳州七郡之首,号称“日照七百里,海东第一城”的锦城正位于东都郡东陲,依山傍海,舟车便利。
而说起金不换——他正住在锦城东南的万金王府——则是大有来头,父亲金万乘当年随“移星魔手”乔岳苍闯荡江湖,以半壁家产襄助乔岳苍创下“紫禁宫”这座庞大势力。乔宫主便与他歃血为盟,结拜异姓兄弟,封他做了“一字并肩王”。
金不换这“金小王爷”的称呼,也正是由此得来。金万乘自此钱上加权,便思索着急流勇退、隐居泉林,后半生心血着力培养他这两个儿子。长子金不断学文,胸藏锦绣文章,腹隐莫测机谋,做了乔岳苍幕中主簿;次子金不换学武,弱冠时便已是名满东岳的少年剑客。十年前他的叔叔金万两一家惨遭贼人屠戮,是他一人一剑,千里寻仇,追杀至北境苍狼国,仇人凶手虽隐迹匿踪,他却因此结交了几位同样初出茅庐,但侠肝义胆的年轻剑客。
这十年来,他以游历江湖为名,实则四处寻访当年的弑亲仇人,足迹几乎踏遍天下每一寸角落,可那凶手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江湖中再也没了他们的音信——即使是以消息灵通而闻名天下的沧海楼,也难以为他从中打探出半点踪迹。
十年,六千日,恨意愈浓。
金万两于小王爷而言,就如同严父的互补面。万金王府家教近乎严苛,为了让金不换专心习武,老王爷更是铁面如山,容不得半分偷闲,金不换少年回忆中的全部温情,几乎都来自他的叔叔金万两。如今叔叔惨遭横死,这仇恨如何不深刻浓烈?
论剑前三日,金小王爷已开始筹划。他用一日挑选衣冠,用一日整备车马,一顶黄金冠,环佩七颗离火珠,额前垂悬一枚拳大的赤红色簪缨。一件紫罗袍,自前胸到后背以银丝绣着一百零一朵曼陀罗花。从马厩中选出四匹西域大宛马,浑身雪白没有半根杂毛,拉着一辆青铜盖梧桐木双轮马车,由一位精干忠诚的车夫老金牵僵驾驭。美酒与美人,自然也是少不得。
一切筹划已毕,车马在晨光破晓之前驶出金王府,一路向西而去。锦城至摩崖岭途径七百余里,于这四匹大宛马而言,不过是大半日的功夫。车马虽疾,车厢却平稳的很,金不换大马金刀坐在车内,左手拥美人,右手提酒壶,倒有说不尽的风流快活、恣意洒脱。
飞速旋转的车轮驶入一条宽阔的官道,路的尽头,泰阿山如同一条静默盘卧的巨龙,道旁的白杨树仿佛列队冲锋的轻装步兵,向车马后方冲杀掠过。
当金不换可以望到摩崖岭的山根时,太阳已开始向西方滑落。他抬手撩起锦幔帐,悬挂螭金钩,整个身形探出车厢。他看着端坐身前的老金,坚定的背影如同一块磐石,在风浪中岿然不动,不由得很是满意,他手下的人向来忠诚可靠,无论是驭车的老金还是车内的美人,都足够得到他的信任。
阳光从西方洒落,把紫罗袍晕染上一层淡软的金,山茶花的清香铺满了整条山路,有风拂过,卷走了金不换远途与酒色的劳乏疲倦,他忍不住仰着身子,摊开双臂,大喇喇地舒展着自己的筋骨,仿佛要把身体里最后一分疲劳也一并压榨出去。
车厢内突然掠出一丝银光,锋芒直指金小王爷那毫不设防的后背。
电光石火间,银光没入金不换的身体,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舒展的躯体蓦然变得僵硬,犹如一座木雕泥塑。山谷里的风已有了些许冷意,山茶花清香中暗藏着一股恶臭,似乎连原本明亮的天光都暗淡了几分。
“嗖——”路旁的白杨林中射出一道寒光,瞬息间抹过老金的咽喉,结束了他忠诚又踏实的一生。大宛马失去了指令,也逐渐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直打响鼻。
车厢内缓步走出一位妖冶玲珑的美妇人,粉黛凌乱,衣衫不整,赤着双足,一双俊俏的眸子却是杀机尽露。右手握着一柄剑,剑长四尺三寸,剑锷处有两个篆体铭文“赤霄”——“逍遥王”金不换的佩剑。
“没想到万花丛中过的金小王爷,到头居然栽在女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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