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仲夏。
北方边陲小城,牧业公司家属楼,三楼左手边,北向卧室。
今年仿佛比往年都要热上一些,才刚刚早上8点,就已经闷热难耐,就连一贯清凉的过堂风里都夹着一股子热气。
沈烨翻身坐起,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珠子,略微有些失神,晃了晃脑袋,瞳孔才慢慢聚焦。
老旧掉漆的立式摆头风扇,立在床头,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吱嘎吱嘎倔强的摇摆着。
身下是一张一米二宽的实木床,蓝白格子床单,同色的枕巾,虽然依然干净,但是蓝色都已经有些泛白了。
床尾的位置,靠墙放着一套漆成天蓝色的实木桌椅,油漆有些斑驳,桌面上整齐的摆着一些书籍,还有一台银灰色的燕舞牌录音机。
这可是沈烨所唯一拥有的家用电器,当时好像还有一句脍炙人口的广告词:
“燕舞燕舞,一起歌来一起舞!”
买它的时候,沈烨正上初中,家中条件尚可,后来赶上了下岗大潮,父母双双下岗,入不敷出,日渐拮据,也就再也没添置过新物件了。
墙上还挂着一个香车美女的挂历,有点讽刺,沈烨下床,光着脚走到跟前,手指在日期上轻轻的巡索了一下。
“今天是7月8号,暑假的第二天,再开学,就是高三,我的人生至暗时刻。”
仿佛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沈烨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由咬紧了牙关,攥住了拳头,眼神逐渐变得冷冽起来。
洗手间里,沈烨直接用凉水冲了个凉,镜子里的少年生了一副好皮囊,英俊,硬朗,修长,健硕,只是眼神过于深邃,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阴沉。
摸着如同巧克力一样的对称腹肌,沈烨眼神复杂,百感交集,过了好久才长吁了一口气:
“回来,真好。”
狭窄逼厌的厨房里,天蓝色的可折叠餐桌,半折着,上边扣着一个绿色的纱网菜罩。
重新刷过油漆,和餐桌同色的实木凳子,坐上去顿时就吱了一声,如同是垂死之间,痛苦的呻吟声。
苦笑着摇了摇头,沈烨清楚的记得,这几把凳子还都是从平房搬家时,一起带过来的,比他的年龄都大。
菜罩里是老妈给他留的早饭,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一碟自己家炒的榨菜,还有两片色泽明艳,琥珀色的酱牛肉。
看着眼前的牛肉,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沈烨瞬间就红了眼圈,鼻子发酸,泪水蓄满了眼眶。
这牛肉,老妈自己酱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吃,一天三顿,沈烨几乎顿顿都有。
老妈说塞牙不爱吃,老爸说胃疼消化不了,这种情况自从父母下岗,一直持续到他出事,整整2年多。
把牛肉放进嘴里,用力的咀嚼着,沈烨泪流满面:
“我特么可真该死!我当时怎么就那么混呢?”
什么事最可悲?子欲养而亲不待,比这更加可悲的就是,一直到亲不待,子都没有养的能力。
沈烨就是这样,辗转蹉跎大半生,直到父母离去,他都没有能力去尽一个子女应尽的责任。
“老妈,老爸,我错了,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过的那么辛苦。”
未来的9月22号,是沈烨家的至暗时刻。
沈烨的成绩一向优异,还是篮球校队主力,出类拔萃,人长得又精神,样样出挑,是家里的骄傲也是希望。
可是,就在这一天,沈烨家的天突然就塌了。
这天晚自习后,回家的路上,沈烨被人从身后用板砖拍倒了,差一点变成植物人,还花了脸。
到底是谁干的?由于当时天黑,又没有目击证人,查来查去也没个结论,最后学校象征性的赔了点钱,不了了之。
医院躺了4个月,家里躺了2个月,沈烨才勉强能下地走路,坚持在家自学参加高考,分数462,连一本线都没够上。
隔年,补习一年,只考了437分,沈烨心灰意懒,随便上了一个野鸡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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