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方笑,我见殷周极为客气,而殷华更是示意我坐下,我便坐了下来,道:“言语冒犯,还望先生包涵!”殷周一笑,道:“锦衣卫中的人,我也见过几个,小兄弟这样的人,确实是少见。是我无礼在前,彼此彼此吧!”我们不觉一笑,我环顾四周,除了那个李多元冷冷的站在一旁,盯着我,其余人都很坦然自若。
汪夫人早已经递过一杯水,笑盈盈道:“小兄弟是新入门的吧?看你英姿勃发,年纪轻轻就做了总旗,想必将来指挥使大人的位置都是你的了,来,姐姐以茶代酒,敬小兄弟一杯!”
我喝了一杯,汪夫人重新倒满,道:“昨夜就觉得你是个汉子,和其他人不同,小兄弟是哪里人氏?”
她的声音极为动听,我略抬头看看她,那是一张满是温情的脸,虽然眼角有细微皱纹,但目光如水,我回答道:“我是保定人,夫人来自哪里?”汪夫人睁大眼睛,看一眼巴图,道:“我也是保定人氏,不想我们竟然是老乡!”
十二岁时,自己和兄弟们便跟随父亲叔叔出门,那时大家在一起,虽然离家很远,至多思念母亲和祖父,如今却是孤身一人,每日按部就班忙着公事,虽然和一帮兄弟在一起,但内心的孤独还是有的。
如今汪夫人说了自己是保定人,我又惊又喜,凭空多了一份亲近,那殷周笑道:“原是乡党,确实难得!”汪夫人又给我倒杯茶,自己也满了一杯,道:“我们以茶代酒,算是相熟了。”
殷周不紧不慢道:“小兄弟,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答道:“奉命陪同侯爷府来这里,至于做什么,确实不知。”
殷华一旁道:“昨夜宁溪小姐不是说来这里,看什么显忠祠嚒!”我点点头,汪夫人笑道:“殷小姐果然心细,昨日确实听宁溪小姐说过,宁溪小姐怎么没一起过来?昨夜谈得很好,真让人想留住她!”
巴图道:“昨夜听殷先生和那位林公公谈土木堡,确实大开眼界。殷先生才华横溢,真是可惜了。”殷周呵呵一笑,道:“若说才华横溢,可惜的,未必是我呀!”
众人一愣,殷周看看四周,道:“林先生和我,昔日都是乡下秀才,本来指望走科举之路,中个举人,好改变前程。林先生可谓才高斗,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他还偷摸习武,否则他也不能去你们东厂,这比起我来,不知好多少倍。我们家境贫寒,父母过世得早,我家就是我和妹妹,而他略好些,中了秀才,便娶妻生子。我们常常在一起参加科举,虽然自认学富五车,总归屡试不第。三十岁时候,我们便灰了心,我想做个私塾先生,或者做个幕僚,他却没有,而是自宫进了大内。可惜呀,堂堂男子汉,弄得如此,也罢,终归还是出人头地了!”巴图点点头,道:“这个确实难得,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毅力,去习武,去自宫,呵呵,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真的做不到!”
我“哦”了一声,忽然想起那个王振,同样是中年入宫,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太监,而林生虽然和我只见过几面,但我还是感觉出这个人精明强干,没有寻常宦官们那种怪里怪气,如今听了他的身世,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中感叹,道:“世事无常,我们又能怎样?还不是顺其自然!”
他们听了,又是一愣,殷周道:“小兄弟年纪不大,怎么会有如此感慨?”殷华亦是投来关切的目光,我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感叹林公公的命运!”
话音方落,有人笑道:“咱家有什么事情,能让大家如此挂怀!”来人正是林生,他健步如飞,身后跟着两人,转眼便到了这里。
李多元紧张地按住刀柄,我也下意识地站起来,林生用目光示意我冷静,殷周起身道:“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不知林先生,是来送我们的吗?”
林生道:“本来咱家是有公事的,忽然想到殷兄,确实不舍,便来这里,天可怜见,让咱家又见到殷兄了!”
继而又道:“咱家与殷兄乃是多年好友,许久没有见面,昨夜畅谈甚为感叹,殷兄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殷兄,可咱家再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林先生,所谓命运多舛,大概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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