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原来左千户你还是一个如此容易感伤的人啊。”左晋在陪同着言汐回客栈时言汐突然若有所指的说道。
“感伤?呵。”左晋苦笑一声:“哪有什么容易感伤的人啊,有的不过是对现实失望透顶的失败者而已。”
一面说着左晋一面紧握住手中的缰绳,在他身后缓步而行的棕红色战马发出哼哼声。李锦民正在马背上轻轻的打着鼾。
“左千户从军前是做什么的?”言汐走在左晋的身侧问道。月光透过云层重新拢住了整片大地,而在言汐的身上这月光则是像给她披上了一层纱衣一样。
“啊?我看着这么不像一个千户吗?”听到言汐的发问左晋不由得有些恍然。自崇祯十年参军至今已经过去了六个年头,他早就认为自己已经被军队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不是啦。”言汐摆了摆手,轻笑着解释道:“只不过感觉左千户你平时有些文绉绉的,而且也乐于去看些书籍。”
“哦。‘左晋了然,他向着身旁的姑娘诉说起来:“我参军前是一个秀才,如果没有参军的话,我现在说不定都考上举人在等着补缺官了。”
“那怎么就参军了呢?”言汐好奇道。
“呵,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就像是夏日天气一样,你看着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但一眨眼就乌云密布了。人生也是如此,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在没有办法回头了。”
“在前年的时候我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卫所百户,别说是出兵打仗了。平时想吃上一块肉都有些犯难。”左晋一边说着一边忽地想起自己还在大同当百户时的情景。
“如果生活在一个更平和的年代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是扎扎实实去考科举的,说不定会考上举人去当一个所谓的县官。也可能考不上,到了老也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但那样子人生不会像现在这样接受这么多的别离。”
“言小姐你说我容易感伤,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自打崇祯十年开始算,我认识的人就只有李翰一个人了。而如果从前年来讲的话,我曾经带着的那一支队伍也大多死在了辽西的那一片黑土地上。”
“其实你别看我们平时的那一副人五人六的样子,我们都不过是一群溃兵。一群自打松锦大战后苟延残喘下来的溃兵。就拿哲布来说吧,哲布的老家一开始是在塞外的。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把他接到他了沈阳。贺世贤战死后他就跟随着部落的首领一路漂泊到了宁远,现在他又跟着我从宁远漂泊到了这里。”
“唉……”言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愁容蔓上了这位姑娘白晢的脸庞。“谁又不是漂泊客呢?其实在我记忆里分量最重的还是我幼时在浙江的那一间房子,但在我父亲上任陕西后我就不住在那里了。”
“在陕西这么多年,我虽然已经从一个还不过门槛高的小姑娘长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在我身边的亲人确是一个都没有了,他们给我留下的也唯有记忆里的脸庞罢了。”
“我懂。”左晋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与言汐是一样的,可能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言汐的家人是死于乡绅,而左晋的家人是死于鞑虏。
“左千户,不,退知哥。”言汐背着手快步走到左晋的面前,她将身子转过来面朝着左晋。月光从她的背后给她增添了一件轻纱。“我不想回浙江去,让我留在你们身边吧。这样子我至少还可以帮你做点事情。”
“呵。”左晋在苦笑中摇了摇头。“我把你留下又能怎么样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下去,留下你让我们一起等死吗?”
“不。‘言汐否认左晋的措辞到。“如果回浙江我才是真正的要开始等死,在这样的年份里就算是嫁了人又怎么样呢?”
“跟着你们一起我至少还可以帮着你们做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而嫁人就只能在静默中缓缓注视这这个世道逐渐变成我所感到陌生的样子。比起受着天伦之乐而死去,我还是更乐意在活着的时候做出一些事情来。不仅我是这样想的,我哥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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