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米川县的百姓,是淳朴也好、油滑也罢,甚至是鸡鸣狗盗之辈,此时都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家里的婆姨,默不作声地带着孩子,腰间却已经插上了菜刀。
棺椁、白布,早已经准备齐全,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悲壮的气息在弥漫。
这就是边地百姓应有的自觉。
平时为民,遇战成兵,没有后退可言。
身后,就是他们的婆姨、娃子,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根。
这种时候,没人敢抱半分的乐。
盲目乐观,只会让大家死得更快更惨。
黄昏时分,手拿糌粑、腰挎横刀的柴令武踱上城头,找了块石墩坐下,城头上的凝重气息瞬间消弭了大半。
这是伍参与陆肆都不能带来的安全感。
柴令武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慌什么?轮流回家用膳,分三班到城头值守。就算是死,本官也跟你们死一块。”
“回家,用膳!吃饱了再来!”
百姓们纷纷下城头,心头稳了下来。
但凡官员敢带着百姓拼命的,就算敌人能破城,那代价也是高得吓人的。
张巡便是最好的例子。
怕就怕,官员临阵退缩,甚至是弃城而逃,那将会对人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柴令武面色从容,心头还是有点忐忑的。
阿诺瓦塞与皋兰渠被派出去,通知尕愣口与比隆方向的百姓撤进山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来得及。
估计,会出现一些“马贼”,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河州折冲府换防的命令是否正确,柴令武也无从置喙,人家正五品下的折冲都尉也不需要顾及柴令武的感受。
月光洒在宁静的街道上,一个有点佝偻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扶了扶腰间的横刀,强作镇定地沿着马道上去。
“明府怎么来了?柴刀与阿融呢?”柴令武隐隐带着些怒气。
事先,他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要阿融与柴刀照看好罗大宣啊!
罗大宣的面颊微微抖动:“本官已经吩咐他们照看好李不悔她们。身为米川县的首任正堂官,老夫必然要名垂青史,总不能让后人戳着脊梁骨说:看,这就是那个畏战的县令!”
“老夫老了,该见识的见识过了,该吃喝的吃喝过了,除了家人,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老妻在黄泉下等候老夫久矣,该团聚了。”
“放心,老夫保证,绝对服从少府的命令,不添乱。”
城头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巡逻的弓马手与百姓路过,看到县衙两位官员倚柱箕踞,不由停下脚步,轻轻抚胸一礼。
官员尚且不怕死,何况百姓?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难熬,也最是让人困顿。
罗大宣裹着粗硝的皮毛,靠着柱子,鼾声起起落落。
年纪大了,精力没法跟年轻人比。
柴令武起身,看着遥远的左手边。
黯淡如豆的火把,如果不是柴令武的眼力好,很容易忽略过去。
马匹停到城墙下,一个吊篮垂了下去。
这种非常时期,不可能打开城门,就只能通过吊篮进出。
来人出乎柴令武的意料,不是阿诺瓦塞,也不是皋兰渠,而是罗大宣安置到马尔坡的人。
“少府,有军队抵达马尔坡,很快就会到县城了!”
柴令武愣了一下。
看样子,是从比隆方向进来的。
“还未请教”柴令武正式拱手。
“湟中小月氏遗民牛夜。”
当年西域大月氏被匈奴击破,大月氏大部迁徙中亚,留下来与汉人杂居,分布在湟中、令居及张掖的就叫小月氏,不是贵霜王朝那个小月氏。
牛氏,便是小月氏的一个姓氏。
牛夜说出来历,才表示他们已经对米川县归心。
柴令武很想对牛夜竖个大拇指,盛赞他阿耶阿娘取名之高,让人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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