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摩走过青石板,上了台阶,行至门口,屋内安静得很,他抬起双手缓缓推开了门,里面没点灯火,昏暗得厉害,一缕月光夺门而入,延展开来,地上如铺薄缎。
薛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抑或是看着自己影子里那一片狼藉,抬眸一望,遍地物什杂乱不堪,桌椅碎了的,好着的,四仰八叉,有玉器的碎片在地上莹莹而亮……
薛摩抬脚而入,这里是金乌苑议事的正厅,厅呈狭长状,门口倒是被月光照亮,可走到里面便又昏暗了起来。
堂上敞椅里隐隐有个黑影,自从张旦江淮一行后,他便常穿白衫,今儿个倒是转了性子,一袭黑衣颓颓然瘫在那里。
“唷!啧啧啧!砸了那么多名贵宝器,脂玉白瓷,张护法是一点都不心疼呐?”薛摩大喇喇地往堂侧的椅子里一坐,二郎腿一翘,说话的口吻那叫一个阴阳怪气,好生讨打。
那片黑影没给他任何回应,薛摩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不过莫名地薛摩就是觉得张旦在盯着他,他倒也不怵,继续道:“我和我哥少时在陇右,说来也苦寒,要是我,倒也真下不去这个手!”
薛摩本以为他会继续沉默,哪不知张旦却是应话了,他冷冷道:“我在雁回宫时,也苦寒。”
“可是能砸不能砸的,你是一点儿都没手软呐!”
“嘁!”
“所以!”薛摩声音倏而凌厉:“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又何必同行那一段?!”
黑暗中,张旦冷嗤了一声:“我和你也许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但是我和屈侯琰,那倒未必!”
“呵别把你和我哥相提并论,他再怎么暴戾,自始至终从没把手中武器对准他看重之人,你俩,不一样。”
“别在这里假仁假义,假模假样的了,你现在来,到底来作甚?!”张旦忽地高了声调,隐隐有怒意,想来是薛摩的话刺到他了。
薛摩斜倚在椅子里,他仰面望向堂上:“我来是想问你,赢了吗?你在我榻前说,你会赢次大的,张旦,我现在问你,你赢了吗?”
“呵,那是你命好!”
“命好吗?被冰火蛊反噬的时候,我是真以为我这次是撑不下去了。”薛摩低垂这头,语气几分感慨,几分喟叹:“真是好生迫不及待啊,我还没两腿一蹬呢,也敢来我榻前说这种话?”
“我就说了又如何,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反正暗地里也已经撕破脸皮了,我张旦也不惧摆到明面上来!”
整个厅堂都黑黢黢的,只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在漆黑里回荡,就仿佛一条冰凉的水蛇在沿着人的背脊慢慢探出了脑袋,此时,又忽地一阵沉默,愈发衬得周遭可怖起来。
半晌后,薛摩启口,声音慢慢悠悠:“我知道你在算计我,我甚至都懒得去调查,你是怎么让瑶歌变了心思,把冰火蛊下给我的,但是,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
“景教马上就要回陇右了,我哥也不会带你走,到时候,景教势力一撤,中原武林会是一番什么光景,无需我点明,你残害了雁回宫和丐帮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有数,到时候,你看看,你还可否留的一具全尸?”
薛摩说完起身便要走,张旦慌忙起身,道:“你别想的那么简单,你真以为屈侯琰想回陇右吗,你真以为屈侯琰和你就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吗”
“哪怕不是,他也总是会站在我这一边不是吗?”薛摩说得理直气壮,他回身看着那道黑影咂了下嘴:“哎呀,越想越可惜,我应该叫着屈侯琰一起来的,来让他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不过,无所谓了,我本来也没动过这个念头,你一个我哥的男宠,值不得我动手!”
“你!”张旦绕过案几疾步下了台阶,他的动作仓惶得很:“何必费这么多周折,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我就站在这里,你来杀我啊,你现在就来杀我啊!”
薛摩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我杀你,又有什么难的?只不过我想了一下,惶惶不可终日,也许比死了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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