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身世 (2-2)

这个深山幽谷的夜晚，这个如鬼如魅的人，在她们眼皮底下杀掉她们之中年龄最小的，她们却全无知觉，她们忽然就怕了，否则老板娘出来这许久，怎地没一个人出来探望？若非我这个外人头脑一热，不知天高地厚，强行出手，她们大概连凶手是谁都不会知道，就已变成明晨日出之时的尸体。此时我信极了青铜面具人的话，不知为何，反正是信。想起青铜面具人清瘦的身形，自信的态度，对自身、对敌人清醒客观的判断，条理分明的阐述，竟生出些尊敬，甚至连那金属摩擦似的嗓音，仿佛也有种鬼魅般的吸引。

柳氏三姝是个例外，她们冷淡的表情，没因翠儿之死而变，更没因见了这个青铜面具人而变；吴念菊也是例外，她俏立月色之下，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悲伤恐惧。

我目光转了回来，看见了老板娘的身影，或者确切地说，我是看见了苏小蝶苏姑娘的身影。她离我身边不远，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脸苍白得没一丝血色，我轻声唤道：“苏姑娘？”

她神不守舍了地站在月色里，我又叫了声，“苏姑娘！”她梦游般的眼神，下意识地向我瞧了来，道：“嗯？”猛地一下惊醒，微微一愣，脸上立马浮现出我熟悉已极的笑容，“啊”了一声，道：“怎么？甚么事？”我道：“我准备下山了，你要和我一起么？”苏小蝶摇了摇头，道：“我有很关紧的事要去做。”我叹了口气，苏小蝶又道：“我会去找你！”我道：“好。”说完转身离开。

走出没多远，听得苏小蝶在身后叫道：“等一下！”我如释重负，舒了口气。苏小蝶奔近前来，回头看看，见离娥皇众女已远，道：“你不和她们道个别么？”我道：“来的时候，没任何人打招呼，就像空气一样，走的时候，也无须打招呼了，仍像空气一样就好。”苏小蝶道：“其实娥皇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我道：“好也好，坏也好，于我都是一样。”苏小蝶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一个样。”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要去品刀大会。”我道：“是。”苏小蝶道：“我事情办完，一定会去找你。”我忽然很失望，道：“你叫住我，不是跟我一起走？”苏小蝶道：“你知道的，这件事对我来说至关要紧。”

我只能点头，道：“你要当心，今晚的事情太蹊跷。就如你所说，约定好的娥皇高手只来一个，你们好像是来送死，可是飞鱼帮为何举帮退让，放过了到嘴的肥鹅？还有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肯定是和青龙门是一伙的，我记得李定安在杏花楼跟你说过，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时常出入青龙门，大概便是此人。他是什么来头？怎么知道那么多秘密？飞鱼帮既已走，他为何又会来？娥皇大约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娥皇了。”

苏小蝶双眸空空洞洞地，望着远处即将变蓝的夜空，呆呆出神，无声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从来处来，望去处去，这个话你还记不记得？”我道：“当然记得，我说给李定安听的，后来铁猛带走我时，你也说过。”苏小蝶道：“我要搞清楚我的来处，哪怕我的去处，便是在来处！”

我本以为这个世界，只有我这个外来者，是无根的浮萍，浪中的扁舟，飘飘荡荡，无依无靠。看见苏小蝶精致到几乎毫无瑕疵的脸庞，在此刻竟如此苍白，嘴角却还不忘挂上一抹浅笑，我才知道这俏丽的面容之下，其实也是悲苦难言，无奈地承受着不能承受之重！

我涌出一种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很想告诉她，便是天塌地陷，我也会在她身边。嘴唇动了动，却只说出一句，“救命之恩，不敢或忘，但有所命，水里火里，在所不辞！”苏小蝶忽然一笑，道：“你很聪明，只是像张白纸一样。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却偏偏说出这些冠冕堂皇、毫无温度的话来。”

她回头看看，见娥皇众女大多已撤入飞鱼帮，只有吴念菊、柳氏三姝还留在原地，时时往这里看上一眼，又道：“我要走了，你也要一路当心。你说你是洛阳人氏，我也不知真假，可是我不在乎，因为我能感觉到你这个人，能感觉到你的心思。”说着转身向吴念菊等人走去，回头又是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你说过的，当我有难时，你会来救我，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说完又笑，月光好像都因这笑，失去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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