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天盖穹庐

奈何军中细处众多，杂事纷繁，至甘凉已近二月矣，犹未能与蹇兄一晤，常引为平生之憾。近日天气阳和，草木滋润，希图与兄一面，不知兄可能拨冗一晤否？

谨订于六月十四，敬备小酌，专此奉候，共话平生。

甘凉镇守遣行使兼代将军庞宽再拜。

蹇宝看了请柬之后，倒没说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到草原之中看了一晚的落日。

落日辉煌，但已经是落日了，是不是也像他的事业？他看着草原尽头，渐渐收尽光彩的太阳，心中有一种寥落的感觉。草原上只需要一个太阳，这不再是个众日竟骄，光彩纷华的时世了。

他在心中遥想着传说中的后羿，天上九日竟骄，生民涂炭，不得休息，他箭落八日。

他蹇宝自知不是那射日的人。但当此时世，射日的是谁，是那个传说中少年英拨，才气天纵的明王吗？还是宝座上的那位天子？

日沉了，草原上响起牧民的歌声，他们会不会想过，虽然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但他们就能确定那太阳就是今天调落的太阳吗？

蹇宝心时满是一种英雄的悲壮与苍凉。

那晚蹇宝点着牛油烛写了好几封信，写完后，想想，却又烧了其中一半。

帐外传来牧民的野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盖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蹇宝投笔而思，脑中忽然在想：

放牧的生活，究竟算一种什么，是不是，就是种永远的漂泊与永远的思乡

“夺”地一声，那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庞宽纵声而笑，他满斟了一杯酒，笑道：

“蹇兄神射，果然无敌。”

他在中军大帐宴饮蹇宝。

他的中军大帐，可颇不同于王敬节，所有丝绣尽都撤去，显得简朴已极。

他这次设宴，准备得颇为隆重，不在于菜，不在于酒，而是他让中军大营四周的人马都向外撤退了一里许，他的大营也扎在草原上，四周猛的一空，但显出中军大帐有些孤零零的味道。

这是他对蹇宝的敬重，而蹇宝分明也领了他这一分敬意

蹇宝一早即至，所带随从，不过十人。庞宽也只带了十余名偏将相陪。

军中宴饮乏乐，他们便较射赌酒。凡蹇宝一箭射出，必中靶心，帐中人不由便一阵笑乐。

庞宽帐下劲士本颇不乏善射之人，心中便颇有不服，明知这么射是注定射不赢蹇宝了，但不停有人出来劝酒。

蹇宝量豪，更不屑于为盏酒之事与人辩驳，杯到即饮，这么从早上饮到日头西沉，那些要灌醉蹇宝的将官一个个都面露惺惺酒色了，蹇宝却面皮不变，依旧一发，果然不凡。

满帐之人都颇有喜色，不只蹇宝带来的随从。他的随从一开始不免还颇有疑虑，觉得蹇宝这么孤身犯险，单刀赴会，未免不值。但看着庞宽诚心相待的样，渐渐不免也开始开怀。

庞宽酒却喝得不多，蹇宝也不硬劝。

两人俱是见闻丰富之人，开口讲评天下大势，臧否飞卢末代以来人物，心中所见，每有相和，这时，庞宽就会满引一杯酒一饮而尽，宾主相处极欢。

主客即欢，他们麾下随从当然也更高兴。

蹇宝本是传奇中人物，庞宽帐下之人有幸一睹其神采，更是引为平生幸事。

他们此时回思，得付乘风与庞宽夺帐之力，四万大军免于一场征伐，而且是这样一个强悍的对手，这时笑乐之中，人人只觉自己当真是在鬼门关口打了一个转回来，对庞宽与付乘风之举，不由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服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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