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行医有许多怪癖,非疑难杂症不治,非将死不死不治,非男非女不治以及不对胃口者不治。
很显然苏敛不是个容易受人待见的家伙,谷淳风甚至都没掀开车帘进去望上一眼,只是一瞥白衣洛子书便扭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哎,老头,来都来了,去瞧瞧呗。”
“不瞧,睡觉。”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哩,见死不救可算不得医仙。”
“不救不救,滚蛋。”
“我都收人家银子嘞。”
草庐木门被重重关上,差点砸到了吴三念鼻子,他揉了揉鼻尖没好气骂道:“有钱都不晓得赚,最好饿死你个王八蛋。”
说是这么说,可真入了吴三念口袋里的东西,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吐出去的。吴三念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草庐外,手指捻了些口水一张张把银票翻得啪啪作响。
跟了老头这么些年,其实吴三念多多少少还是学到点医术的,不说活死人肉白骨,起码治些顽疾不成问题。
老头子更不是个小气的人,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心思,想学就教,绝不藏私。
只是凡事都讲究个天分,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吴三念撑圆了肚子也只能学到二三四五六,险险过半而已。
不是饭不够香,而是他肚子里就只能装那么点东西,再往里塞,就是塞多少吐多少了。
吴三念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不认为自己有能治剑意的本事,老头子或许有,但不肯治。烂药谷满打满算从上数到下也不过就两个人,既然都不治,那就没得治了。
吴三念数出几张银票,然后把剩下那沓塞进了怀里,起身往谷外走去。
洛子书脸色不太好看,掀开车帘也不进去,就这么站在外面瞪着苏敛。
“你干的好事。”
苏敛抬头望着车顶不说话。
“你伤的是胸膛不是嘴巴。”洛子书冷笑着讥讽道。
苏敛总算肯说话了,望了眼车外寒着脸的女人,笑道:“要早些晓得你是拉我来烂药山,我就该喊李富贵掉头去锋州了,埋在剑冢总好过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以后老头子就是给我烧纸钱都得花好些功夫,老人家腿脚又不利索,这不是难为人么。”
洛子书脸若寒霜:“你再说半句混账话?”
苏敛笑了笑:“说实话你又不爱听,读书人怎么也喜欢干自欺欺人的事来,你这是在杀人。”
女人手腕上剑罡已成淡青色,隐隐约约若有若无随时可能散去,浑身上下如同水洗,明显是咬着牙在硬撑着那一口气不息。
苏敛笑着说道:“怎么说也是老剑仙了,一千里剑意搅死两个人不成问题。”
洛子书收回目光,狠狠放下帘子。
“你尽管恶心我好了。”
公子蹲在地上,没抬头,皱眉问道:“他跟那大夫有过节?”
洛子书冷笑:“他把老人家吊树上打。”
公子不说话了,这确实是个混账事,不怪人家看都不看扭头就走。
所以张胎尘常说有因必有果,埋下的因总会结出果来,这就是僧人们口中所谓的缘字。
光洁的枯山剑上布满了细密裂纹,并且尚在不断增多。
女人脸色煞白,嘴唇咬出条淡淡血痕仍旧没有收回手,
苏敛眼睑低垂:“现在撒手还能留个半条命,再晚些可就撒不开了。”
“你会……会死。”
“该出的剑出了,该做的事做了,死不死的,也就无所谓了。”
女人双眸紧闭,皓腕上青气涌动不止。
苏敛无奈摇头。
有人掀开车帘进了车厢,苏敛闭目养神没出声,那人也不说话,默默蹲在他旁边,安静得很。
有露水,零零碎碎,碎碎零零。
公子有些暴躁,他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气,一把揪住吴三念的衣领,一字一句都在咆哮,唾沫星子喷了他满头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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