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捕快皱着眉头,慢慢摊开手掌。只见他手掌心抓了一条质地粗劣的碎布,碎布当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把*字飞镖!在普通人眼中,只觉得它样式奇特,大异于中原暗器,瞧不出什么来头,但是在有见识的人眼里,却是门道深深。
恰好小捕快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凡。
小捕快深深的吸口气,苍白的脸庞浮起一抹血色,森然道:“这是东瀛暗器。”
霎时间,众捕快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其时,东瀛商行与中原贸易颇为频繁,于是东瀛在京师派驻使节,处理相关事宜,当然也包括外事犯罪。随着北蒙冲突挑衅、西域阳奉阴违、南疆隔岸观火,当朝与东瀛的关系就显得很敏感,皇上非常重视,甚至会亲自过问。满朝文武都对这个烫手山芋避之不及,如果这案件事关东瀛人,追查起来只怕有诸多阻滞。
特别是老薛,眼角都开始爬上鱼尾纹了,老年得子,甚是宠溺;想着过了这个冬天就可以告老还乡,到时候拿着退休俸禄,颐养天年,享尽天伦之乐,岂不乐哉;因此整天求神拜佛,不要出什么差池。
老薛紧绷着老脸,猛然一拍股腿,双手叉腰,撑直腰板儿:“你这小子又在吹牛皮,地上捡块烂铁就当证物。依我看,这一带是出了名的烟花街,两个男人喝多了几杯马尿,为一个姑娘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样的事情多了去……大家瞧,这一趟直缝靴的脚印不就是直通伶香楼嘛!”
老薛强行得出结论,同僚们叽叽聒聒,竟是难得一致的同心。
“说得对!”
“言之有理!”
“姜是老的辣!”
老薛甚是得意,连眼角的鱼尾纹也油光发亮,一手叉腰,一手遥指伶香楼,仿佛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走,我们去盘问一番!”
众捕快自然积极响应,个个摩拳擦掌,时刻准备大干一场。
有人冷笑道:“这些吃腿儿饭的,大约是下面镀金,格外傲娇,平时鼻孔朝天,连正眼儿都不瞧我们这些当差的一下,早就想挫一挫她们的威风了。”
又有人低声道:“听说伶香楼是严太师手下一个幕僚,叫什么冷于冰的,罩着呢。”
老薛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区区一间妓院。走,我们去会会他!”
于是,那群蛮牛般的捕快又闹哄哄的杀向歌舞升平的伶香楼,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溜溜的足迹。
小捕快却是寸步不移,面容素白肃穆,紧紧握着手中的*字飞镖,反咬着嘴唇,冷眼看着好一场闹剧。
老薛磨磨蹭蹭落后几步,等其他人先走,忽而转身压低嗓音道:“傻小子,还不走,你逞什么强!”
小捕快倔强的仰起头,任凭惨白的雪花飘落在他同样毫无血色的脸颊:“走错了方向,只会越走越远。”
“小子,你真以为我们都是老糊涂,你才是最糊涂的那个!给你找对了方向又如何,你能逮捕人家吗?姑且不论他们武功高强,也不论他们的东瀛人身份,你单单想一想,这条破烂街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天子脚下!再往前走不远就是皇宫!能将这条破烂街清场不留一人,满朝文武百官,几人能有这能耐啊!这事,我们六扇门管不了啊……”
小捕快苦笑:“谢谢老薛指点……咳咳……”
“这种案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注定是个无头公案啊。这小子,和你爹一样倔脾气!明知道姓严的是内阁首辅,非要和人家作对……”
老薛说到此处,大约是想起老朋友了,有点感伤,戛然打住,又不甘心的补充一句:“我看你早晚要吃亏!”
老薛摇摇头,连声叹息,脚步蹒跚的赶上大队伍。
狂风呼啸着卷起鹅毛般大片的雪花,背心那个威严肃穆的“捕”字在漫天雪花中竟然有几分模糊。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
那是父亲生前时常挂在嘴边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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