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记忆中就只是在逃命,纵马狂奔的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可惜身下的这匹战马也已经快吃不消了。
“驾!”纪凌扬起马鞭,重重挥下,可这匹陪着纪凌跑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战马终于支持不住,沁出一口鲜血后,便倒毙在地上,不住地口吐白沫了。
“啊!”纪凌跟着栽倒在地上,手抚着起伏的马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贼老天,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他忘不了土木堡上那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喷涌的鲜血,惨叫的哀嚎,砍钝的长刀,残破的盔甲,被染红的河水,和那一双双睁得很大、却再无生气的眼睛自己是从地狱里逃了出来!
张辅、井胜、樊忠一个个英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屈辱地埋于他乡,虽然自己活了下来,但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路逃亡,纪凌数不清楚自己到底杀了多少瓦剌士兵,他只知道自己手中的钢枪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上面满是血腥的味道,无论如何也去不掉。
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条小溪旁,纪凌往脸上猛扑了几把冷水,这才让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水中的自己,头发凌乱,面容憔悴,浑身上下满是血污,纪凌一拳砸下,掀起阵阵涟漪,他终究是抹不掉那段惨痛的记忆。
在溪边将钢枪洗净了,以防它黏糊糊地粘在手上,然后又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身上冲洗了一下,纪凌这才站起身来,结果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也站在溪流边。
那个人此时也发现了纪凌,连忙像见了鬼似的转身逃窜,可刚跑了两步,却又回过身来,向纪凌这边望了两眼,然后又喊又叫地就朝纪凌跑了过来。
纪凌见状,连忙握紧手中钢枪,戒备地看着这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结果还没等跑到自己跟前,那个人便高举双手道,“纪公子,我不是瓦剌人,我是自己人啊!”
纪凌见他认出了自己,倒是稍稍放松了警惕,紧接着便见他朝自己走了两步,哑着嗓子道,“纪公子,我是吏部文选司郎中李贤!”
纪凌听李贤报出了名姓,这才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发现确实有点眼熟,之前应该见过,只是没有说过话罢了,“李郎中,在下纪凌!”
“我认识纪公子,纪公子英雄了得,能够遇见纪公子,实在是太幸运啦!”李贤此时看起来颇为激动,要说也是,他一个瘦弱的文臣在逃命的途中遇见了纪凌这样一个功夫高强的人,要说不兴奋那是假的。
“谬赞”纪凌看了看李贤,发现此人也就四十来岁,长得倒是挺方正,即使脸上脏兮兮的,但嘴角一直都带着笑,尤其下巴处那一撮胡子,梳得是一丝不苟,看起来倒像个精细人,也难怪能够从战场上活下来。
“不知是否有幸与纪公子同行?”李贤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朝纪凌作了个揖,便把自己的目的给说了出来,毕竟这样的大好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纪凌听李贤这样说,倒是没有立刻答应,其实在逃亡的路上,纪凌也遇到过其他明军士兵,但出于谨慎心理,纪凌并没有与他们同行。
一是害怕被奸细算计,二是不愿意被他们拖累,毕竟人数太多了目标就大,自然也容易吸引瓦剌追兵的注意。
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地道,但经过这一番生死逃亡,纪凌早就没有了什么圣母心,生死之际,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难道为了几个普通士兵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就很光荣了?我也有自己爱的、需要守护的人啊!
就像后世的那些键盘侠,批评起别人来头头是道,俨然一个个毫无瑕疵的道德圣人,可真要让他们去做事,估计比谁都龌龊。
纪凌做不到轻易地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但他也有着自己的原则底线,经历过生死的人,遇见事情都会下意识地先去考虑自己的利益,纪凌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丢人的,人这一辈子,最不能对不起的就是自己!
不过眼前的这个李贤他是一个年纪轻轻且有着较好前途的大臣,如果自己拒绝了他的请求,那么回头他若是真的活着回到了京城,朝堂上见了面打招呼也尴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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