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坛这场小意外,让心如止水的任真,罕见地荡出一丝涟漪。
他越来越想好好教训儒家一顿了。
阅《春秋》悟春秋,不是磨嘴皮子就能摆平的小事,他虽然对自身实力有信心,但心里更清楚,此事最大的考验在于时间。
他提前对北唐大势布局,就等于给自己预设了一个期限。这次解经,最迟不能超过两个月,否则,大风未起,苦心孤诣的百般筹谋都会随之破灭。
离开杏坛,任真不愿再耽搁,索性采用最笨、也是最简单的办法。无论眼前的纵横阡陌有多复杂,书院后山就在那里,大致方向不会改变。
一路向北,总会到达。
舍弃牛车后,他手提两坛老酒,顾不上藏拙,直接踏空而行,冲进那片深林。
日薄西山,后山光线昏沉。
无数高大松柏耸立,繁盛枝叶深邃,在它们衬托下,地面那一排排经碑,更像是些阴森的墓碑,沉寂在一股凝重肃穆的氛围里。
七十二块经碑,每一块都尺寸相同,约有三尺来高,笔直伫立在地上,排列整齐。
每一块经碑正面,都刻有样式古拙的篆字,篇幅大致近似,不会记录太多内容,不多不少,恰好囊括整座大陆在某个十年里的沧桑浮沉。
七十二块,分别对应着七百二十载春秋,按时间先后排列有序。
春秋十国青史,一部《春秋》,大多网罗详尽。
至于为何缺少最后八十年,是因为这部经典的作者,至圣孔子,那时候已经仙逝,自然不知身后事。
暮色里,任真走过来,将酒坛放在一旁,脚踏着松软的黑壤,来到碑林中间。
作为书院禁地,所有师生一律不得入内,终年不曾有人进出此地。但奇怪的是,这碑林的地面平整干净,找不到任何枯草和落叶。
就算有人负责清扫,若非严谨偏执到变态,也极难收拾得细致如斯。
任真并不在意这点细节,走到一块经碑前,蹲下身子,缓缓伸出左手,抚摸向碑面上的经文。
这些经碑不知由何时刻成,栉风沐雨,显然经历过无数岁月侵蚀,表面原本雕刻的花纹几近磨平,连古字的笔画都有些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其形状。
“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摩挲着龙飞凤舞的经文,任真神色沉凝,目光落在凹陷的笔画内部,不禁流露出异样情绪。
“相传孔圣仙逝前,麒麟现世,凝血成文,其后《春秋》绝笔。这碑文之漆,鲜艳如血,饱经沧桑,却始终不曾黯淡,难道,它染的是麒麟血?”
西狩获麟,圣道穷矣,因此《春秋》又被称作《麟经》。任真联想到这一典故,再次瞻仰经文时,有些动容。
“若真是麒麟血,那这七十二座碑,恐怕不止记录经文那么简单。说不定……”
他正凝眉沉思着,这时,茫然白雾忽然从树林里飘出,拂过碑林外围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那里。
这是名银髯老者,高大精瘦,面容清癯,一双凹陷的眼眸精光湛湛,即便穿着的只是件破旧布袍,也难掩盖浑身的锐意。
他悄然出现后,蹲下身子,将手里扫帚放在一旁,又抄起地上那坛美酒,自顾畅饮。
这一切,都没有引起任真的任何警觉。
“我说过,别踏进碑林半步。”
过了一会儿,酒喝光大半,老者蹲在那里,终于开口。
任真悚然大惊,转身后才意识到老者的存在,冷汗直流。
在这种阴暗幽冷的“坟堆”里,突然从背后传来话音,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老者抬手擦拭着长须上沾满的酒渍,淡漠地道:“我还说过,闯进碑林的后果,就是砍断手脚,在里面自生自灭。”
任真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暗暗给自己鼓劲,“怕什么,又不是不知道老东西在这里!”
他站起身,微微一笑,答道:“前辈在这里待了二十年,若是觉得寂寞,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下棋,何必非要践踏我这只蝼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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