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骂骂咧咧,扬长而去。
白鲫扭动身躯,划破壮阔江面,游向北岸。
片刻后,任真回过头,凝视着远方那道佝偻背影,凄然一笑,眼眶有些湿润。
不忍别离几多辞,爷俩痛快互骂一顿,各自甩袖离去,这才是最适合他们的道别方式。
收回视线,他转身望向鲫首的青衣女子,心神微沉。
绣衣坊搜罗天下讯息,都装在他脑袋里。对于这个名为薛清舞的剑侍,他了熟于心,也颇为忌惮。
她虽然是顾剑棠的侍女,剑道天赋却极恐怖,不比顾剑棠逊色,小小年纪就名震北朝,更被誉为剑道第一奇女子。
刚踏上贼船,就要先过这冷美人一关,他的压力并不小。
游到江心,白鲫猛然一滞,如大船抛锚般,停泊在了水面上。
一男一女,一首一尾,聆听着滔滔潮声,在江心里对望。
薛清舞眼眸清冷,如月光般幽寒,洒落在任真身上,让他一阵心虚。
“不仅神魂气息变了,你的躯体也很羸弱,连嗓音都粗糙许多。”
任真顿时悚然,暗暗叫苦,“话都还没说半句,就被人家看出破绽,这也太惨了吧!”
他正准备解释,薛清舞又沉声道:“虽然早知动用那部秘诀的代价很惨重,我没想到,竟惨成这种地步。”
看出她眉眼间的担忧,任真意识到只是虚惊一场,打算说些宽慰的话,忽然又想起绣衣坊密档里的记载,他们这对主仆平时并不亲密,至少在明面上言谈都不多。
于是他模仿着顾剑棠的冷傲性情,背对她望向江面,淡淡说道,“失去的东西,我会重新夺回来。”
对于能否达到八境之上的高度,他很有信心。正如他跟顾剑棠本人说过的那样,他真是天才。
他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以顾剑棠的眼光,都无法看出端倪,其威力可想而知。
再加上剑圣绝学,必能令他震烁南北,蜚声天下。
见他云淡风轻,并没有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薛清舞脸色依然阴沉,柳眉却不再似刚才陡立,渐渐平缓。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她选择在中流停下,就是想弄清这位死里逃生的主人的真实想法。
四下无人,唯见江心,没有比眼前更适合推心置腹的情境。
任真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回云遥宗。”
踏出过河这一步前,他早就在脑海里推演过无数次,无论如何筹谋,都避不开这座庞然大物。
只有以顾剑棠的身份重回剑宗,他才有希望完成身上背负的那个难如登天的任务。
薛清舞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细长睫毛如她的波澜心情一样,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你确定?”
任真一脸平静,没有说话。他当然很清楚,接下来的路,注定艰险。
如今的顾剑棠,不再是那个屹立于剑道巅峰、受万众尊崇的北朝剑圣。失去修为后,他已经被打回原形,坠落尘埃。
落井下石本就是人的本性,更别说那些曾经臣服于他的强者。
现在天赐良机,他们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狠狠蹂躏,才能一吐胸中恶气,怎么可能还会对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选择回剑宗这条路,就跟孤身闯金陵一样,都像是在找死。
“堂堂剑圣,为何总是做自取其辱的蠢事?”
她脸上笼满寒霜,莫名涌起一股愤怒。或许是怒其不争,又或许是由于强弱之势相易,此时她不再掩饰,眼里一片傲然。
“需要时间,就应该远遁山林,拼命修行。像我们这些志存高远的大修行者,难道还不懂得韬光养晦、保全自我?重回剑宗,除了受尽羞辱,你还能得到什么?”
任真默然不语,出神地望着滚滚江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清舞眼里的漠意愈浓,“有件事你得明白,至少有六路敌人,正在朝你赶来。即便你想回去,恐怕也回不去了!”
任真转身看着她,淡然一笑,“你算不算其中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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