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小了下来,却又下起了冻雨,山路慢慢结起了冰,更是湿滑难行,文安之一行走得极为艰难。
陈氏对前面的丈夫说道:“老爷,要不咱们歇会再走,别被这雨淋得生了病!”
“这路上要是结了冰,没有两三天时间根本化不开,咱们已经过了龚家坪,只有几十里路了,再加把劲,到了容美好好歇息几天就是。”文安之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文安之这个五夫人陈氏,本是容美土司内一个猎户的女儿,自幼丧母,从小就跟随父亲进山中打猎,算得上刀弓娴熟,很得文安之喜爱,这时跟着他到夔东,还担着贴身侍卫的职务,虽说花了几十两银子的聘礼也算是值得。
几十里的山路,又滑又湿,一行人却不敢耽搁,直到半夜时分,方才跌跌撞撞地踏进了容美土司。
这里是陈氏的老家,文安之是湖北夷陵人,和容美司离得近,他在这儿也住过两三年,自然对这地方不陌生。
寨子中间高大的牌楼和围墙后面,就是容美土司田既霖一家的居所。
容美土司田玄自顺治三年(1646年)死后,便由他的长子田沛霖袭职,顺治五年田沛霖去世,他的二弟田既霖袭职;当时的容美处于清军、南明、流民军三大势力的夹缝之中,田既霖才具有限,深感无力应对,只得将政务尽数托付于他的弟弟田甘霖。
而此时的容美土司田氏一族,还全都居住在同一个大寨之内。其他的土民,则环绕田寨而居,在外面又形成一个村寨。
虽然已经是半夜三更,但文安之敲响大门叫门房通报之后,不一会田既霖和田甘霖就出现在寨门前,把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文安之等人一路行来一两千里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月,这时都是又累又饿,草草吃了一些饭食过后,就连忙分头去歇息,连和田氏兄弟多说两句都没有精神。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文安之方才起了床,用过饭后,便来和田氏兄弟叙话。
“相国,昨晚睡得可好?”田氏兄弟和文安之是老相识了,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不等文安之回答,直接又开口问道:“看您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路走得不少,不知您这一趟是从哪儿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办?”
“此次是从贵州过来,一路上路途遥远,道路又难行,故此狼狈了些,让两位贤侄见笑了!”
文安之轻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又说道:“当今圣上拜老夫为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总督川、湖诸处军务,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招抚川中及夔东各部流贼!夏云(田既霖的字),此时国事艰难,正是彼辈为国效力的时候,岂能任之割据一方,为祸乡里?”
“恭喜相国!”兄弟二人齐齐拱了拱手以示祝贺。
文安之原来虽然贵为东阁大学士,但谁都知道那是没有什么实权的清贵职位,如今虽然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好处,但起码名义上的权利比原来已经要大得多。
“不过这些流贼太可恨了!特别是闯贼余部,上次一只虎(李过的绰号)去湖广就抢了咱们家,还挖了我爹和太夫人的坟墓,这次从湖广北上路过,又来抢咱们!朝廷应该出兵剿灭这些流贼才是,为什么还要去招抚?”
田既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太师椅的扶手叫道:“我容美上下与此等贼寇势不两立,终将要报此仇!”
“夏云,制怒!制怒!你看特云(田甘霖的字)就比你沉得住气。”文安之伸手轻轻地压了几下。
“贼寇为祸,我等也深受其苦!国家糜烂到了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这些流贼,然而鞑子侵入中原,朝廷却无兵可用,只能倚仗献贼和闯贼余部以抗,如今却不是计较家仇的时候。”
文安之和田氏兄弟的父亲田玄以平辈论交,而且还交情深厚,如今在南明朝廷中,名义上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阁大学士,自然不会和田氏兄弟客气,语气间就带了几分教训晚辈的味道。
“让相国见笑了。”田既霖又拱了拱手,“我就是气不过发几句牢骚罢了。我也知道特云比我能干,我又没儿子,以后这土司的位子也是他的,他帮我就是在帮他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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